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八四章 魚目混珠

阿沙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

靠東邊的空地架設的帷帳最大,旁邊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圍成圈子,中間穿藍布棉袍的高挑女子正在放那隻雙腳抓白蓮花的燕子風箏,飽滿的臉頰上兩顆杏核眼,一雙筆直的大長腿,肚子凸起已有身孕,正是徐辛夷徐大小姐,還咧開嘴沖著她們笑呢!

徐大小姐身邊,穿青色棉袍,腳踩抓地虎,頭戴暖風帽,打扮得像個家丁的傢伙,滿臉賊忒兮兮的笑,正是咱們的秦林秦伯爺。

瞧見這邊師徒倆發獃,秦林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噓……

「阿沙,阿沙,這邊!」不遠處的帷帳裡頭,甲乙丙丁四女沖著阿沙連連招手。

白霜華兀自不明所以,阿沙扯了她一下,在引起賞雪的這些人注意之前,兩女溜進了帷帳。

「快,別問什麼,馬上換衣服!」甲乙丙丁不由分說,將帷帳一閉,就七手八腳地扒兩位教主的衣服,然後替她們換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衣服。

帷帳中情形不得而知,只聽得裡頭傳來女兵甲的聲音:「嘻嘻,原來魔教教主的身段這麼好……」

女兵乙:「秦長官有福啊!」

女兵丙:「阿沙妹子也長大了。」

最後是小丁:「呀,真的比我還大呢!」

秦長官正好走到帷帳旁邊,聽到裡面傳來的鶯聲燕語,頓時停住腳步。

過分啊……這是誘惑我犯罪嗎?

想像著帳中情形,秦林眼神兒不停地往帷帳那邊溜,恨不得立刻變身午夜人狼,衝進帷帳中一窺究竟。

徐辛夷將風箏交給別的女兵,小跑著跟上來,突然驚訝地指著秦林:「哎呀,你怎麼流鼻血啦?」

「京師冬天太乾燥了……」

說話間帷帳一掀,白霜華和白靈沙換好衣服走出來,兩女都換了青色勁裝,小鹿皮靴子,腰帶把小蠻腰殺得緊緊的,和徐辛夷的女兵姐妹一般無二。

白霜華似乎有些不習慣這樣裝束,或者和徐辛夷在此種情形下見面有些始料未及,冷麵冷心地站在那裡,自有股遺世而獨立的瀟洒,唯獨雙眸毫不避忌地看著秦林。

阿沙換了同樣的裝束,頓時變成了嬌俏可人的小丫頭,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翹翹的小鼻樑、看到秦林之後笑起來,眼睛變得彎彎的,咧開嘴露出兩顆小虎牙,真是宜嗔宜喜。

秦林先朝白霜華抱歉地笑笑,然後揉搓阿沙的腦袋,把她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

可惜這會兒沒空敘說前塵舊事,因為緹騎已經追來。

張昭、龐清和馮昕幾乎同時率隊抵達,通過前面稍微低洼的區域,就看見了這邊的情形,他們毫無例外地大吃一驚。

雪後初晴,村莊樹木都被大雪覆蓋,最辛勤的農夫也待在家裡烤火貓冬,白茫茫一片的原野格外空寂,連鳥獸都少得可憐……

偏偏這裡突然冒出好幾百號人,看起來還很悠閑自在的樣子,有人醉醺醺地端個酒杯,口中淺吟低唱,有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在放風箏,還有人擁著貂裘袖著雙手,明明鼻子都被北風吹得紅通通的,還要裝出副瀟洒不群的樣子,負著手看雪景。

剛剛經歷生死追殺的錦衣官校,看到這一幕都有種荒誕不經的古怪感覺:不是他們瘋了,就是咱們瘋了!

都沒瘋。

成國公朱應楨錦袍貂裘,胯下桃花馬,眾多家將前呼後擁,老遠就沖著這邊揚了揚馬鞭:「本國公邀集親朋故舊、文人雅士,在此賞雪賦詩為冬令雅會,諸位官長是奉劉都督之命前來保護的么?照說這大雪天氣,圖門汗、董狐狸也不會興兵叩關,土匪也貓在窩裡烤火,京郊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卻也當不起諸位這般客氣。」

說罷,朱應楨就朝一身家丁裝扮的秦林擠了擠眼睛。

這都是商量好的,秦林只說要拆劉守有的台,朱應楨立刻自告奮勇。

余懋學這撥人攻訐他爺爺朱希忠,要追奪萬曆元年朱希忠死後追封的定襄王爵位,劉守有是武臣當中帶頭附議的,死後追封的爵位本來就是虛銜,不招誰不惹誰,非得要追奪,這簡直就是挖祖墳了。

這件事多虧秦林長袖善舞,替朱應楨支吾過去,從那之後他就徹底成了秦林的鐵杆——說實話,要是連爺爺死後追封的王爵都保不住,愣是被追奪回去,朱應楨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刨祖墳啊!

這次秦林沒說太細,只提了要找劉守有的麻煩,朱應楨平時雖然膽小怕事,卻也耐不得前頭這番大仇,拍著胸脯幫他來對付劉都督。

秦林笑著朝朱應楨豎了豎大拇指,剛才這番話說得有趣,愣把追捕白霜華師徒的緹騎說成來保護賞雪雅集,可惜劉守有還沒趕來,否則表情一定很好看。

張昭、龐清、馮盺三位的表情也夠漂亮了,那叫個哭笑不得呀,尷尬得不行,只好下馬來行禮:「見過成國公,下官、下官並非前來保護,國公爺名將之後,十盪十決的家傳功夫,下官算得什麼?乃是奉劉都督之命,追緝魔教教主……」

說到這裡,三位錦衣指揮使的目光就在人群里溜來溜去,尋找失去蹤跡的魔教兩代教主,四周白雪皚皚,一眼便知沒有逃遠,那麼必定混在人群之中。

不看還好,一看正好和秦林目光相撞,但見人群中秦林秦伯爺滿臉壞笑,眼神頗為揶揄,這三位頓時心頭打個突,臉色齊齊一變。

過去很長時間裡,劉都督的事情只要沾上了秦伯爺,可就從來不會落下好呀!

果不其然,朱應楨本來就對劉守有恨之入骨,這會兒又要到自己的賞雪雅集上來抓什麼魔教教主,他簡直肺都氣炸了。

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別拿國公不當幹部,說朱應楨混得不行那是和他那了不起的爺爺比,現在再怎麼差,好歹也是與國同休戚的頭等勛貴武臣!

再者,替秦林四面八方的拉扯,朱應楨在京師勛貴裡面漸漸風生水起,也不是當初那個畏首畏尾之輩了。

他怒氣沖沖的一甩鞭子,冷笑道:「我堂堂成國公會窩藏魔教叛逆?劉都督真會說笑!」

「哈哈哈,我武清侯家也窩藏著欽犯呢!」一個臉紅紅的半老頭兒醉醺醺地噴著唾沫星子,竟是老國舅李高。

「幾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哼,叫你們劉都督出來說話!」徐廷輔也從人群中冒了出來,冷哼著抖了抖袍袖。

怎麼搞的?張昭、龐清、馮昕全都傻眼,這裡穿著家常衣服的,竟有不少是京師裡頭烜赫一時的功勛貴戚!

原來冬天出行都坐馬車,朱應楨特意邀集便衣雅集,諸位勛貴都穿了便衣坐在馬車裡頭,先到成國公府集中再出來,劉守有、駱思恭把全副精力用來對付魔教大小兩位教主,竟沒能察覺。

當然,秦督主的東輯事廠在裡頭發揮了什麼作用,那就只有天曉得。

除了勛貴之外,還有許多文人雅士,比如劉廷蘭、魏允中、孟化鯉等以文學著稱的朝官,朱應楨小心謹慎,在勛貴中名聲比較好,又喜歡和文人墨客打交道,所以能邀到他們。

還有宋應昌、周希旦、陳與郊等心學弟子,則是秦林親自邀請來的,要不是趙錦年紀大了,咱們秦伯爺恐怕還要把這尊大佛搬來呢。

既有勛貴出頭,士林君子們便不插口,只管冷眼旁觀。

張昭、龐清再飛揚跋扈,也奈不何這群與國同休的勛貴,只好派人回去催劉守有前來主持。

駱思恭一馬當先跑在前頭,劉守有、張尊堯和褚泰來只慢一步。

「勿中了魚目混珠之計……」駱思恭老遠看見這邊一堆人就嚷嚷,忽然看到人群中有諸多達官顯貴和士林清流,臉色微變,頓住不再往下說,悄悄一扯韁繩往斜刺里閃開。

這人倒是乖覺!

劉守有也不傻,看看陣勢就知道秦林早有準備,可他和駱思恭不同,駱思恭可以讓,他作為張鯨的鐵杆盟友,就只能硬著頭皮上,跳下馬皮笑肉不笑地行禮:「劉某追緝魔教叛逆,恐妖人混入此間,必須詳加搜索,想諸位世受國恩,也曉得魔教妖匪的厲害吧?」

勛貴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劉守有這話說得硬扎,實在不好反駁,只好讓他搜一搜罷了。

劉都督說話時,秦林站在白霜華和白靈沙,在兩女耳邊低語。

哪裡用得著搜?追來這些錦衣官校,一眼就把白霜華和白靈沙從人堆里認了出來,一群人持著兵刃圍了過去。

「呀,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女兵甲往後退了兩步。

女兵乙驚慌失措:「別……別過來。」

女兵丙也急道:「幹什麼幹什麼?」

「不準傷害我姐妹!」小丁拔劍出鞘,滿臉的傲嬌,身子卻在瑟瑟發抖,似乎害怕已極,萌妹子強撐出來的表情格外惹人憐惜。

哇的一聲,白靈沙放聲大哭,淚水不要錢地奪眶而出:「你們……你們欺負人!」

白霜華面無表情,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清冷脫俗的臉龐無聲滑落,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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