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一四章 大獲全勝

保山城東面起伏的山巒之間,條條小路都有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吶喊著殺出,綠色的森林中赤紅的身影星星點點,連成線,聚成片……如火如荼!

當中一丈高的認旗底下,劉綎本人身材不高而雙肩極寬,頭戴烏鐵盔、穿山文甲,騎一匹黃驃飛電馬,旁邊三名親兵扛著他那把招牌式的一百二十斤鑌鐵大刀。

鐵盔壓得極低的盔檐底下,劉綎面沉如水,兩隻眼睛掃視著當面之敵,目光很冷,很冷。

緬兵側翼陣中,許多土司首領驚慌地叫喊:「不好,不好,劉大刀來了!」

萬曆年間,劉顯、劉綎父子長期轉戰雲貴川,曾經平滅僰人之亂、多次鎮壓土司反叛,當真打下了好大的聲名,這裡的藩屬和土司不一定知道俞龍戚虎,但絕對聽說過劉家父子。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仗著莽應里軍勢浩大、兵鋒正銳,指揮附庸軍的土司首領們倒還敢和劉綎真刀真槍幹上幾場。

可戰前秦林就把莽應里貶損得無以復加,土司們的敬畏之心去了不少,仗打到現在,緬兵引以為傲的戰象部隊已經潰敗,莽應里本人也從前軍跑到中軍來指揮撤退,劉綎又出現在薄弱的側腹位置,眼看就是個兵敗如山倒的局面,附庸土司們又不傻,心頭各自打著小九九。

「是劉大刀啊,聽說他那把大刀重一百二十斤,哎喲媽呀,砍人跟砍根稻草似的!」耿馬土司嘴裡嘀咕著,臉上沒什麼血色。

灣甸土司也好不到哪裡去,神色詭異地扭過頭,看了看至少一里外戰象背上的莽應里,又瞟了眼不遠處的緬軍大將莫罕,然後才低聲道:「老兄,仔細被人聽見……唉,兄弟我何嘗不後悔?中國終究是天朝,咱們被莽應里所逼,一時糊塗走錯了路,鬧到如今的地步……」

緬甸大將莫罕和更遠些的莽應里都看到了出現在薄弱側翼的劉綎,更多的緬軍首領也發現了異狀,他們驚慌失措之餘,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明軍能通過有精銳緬族武士把守的原始森林,出現在最致命的位置。

這支明軍雖然是善於山地戰的川軍,但叢林作戰,肯定趕不上森林裡長大的緬北武士啊!再說了,就算緬族武士全軍覆沒,怎麼連遇襲的信號都沒能發出來,讓明軍跑到了大軍側腹軟肋?

劉綎突然哈哈大笑,揚鞭遙指緬軍:「是不是還在等你們埋伏在森林裡的武士?且教你們看看!」

幾名小校用長矛挑起三顆人頭,有眼尖的緬兵立馬認出來,正是趙家山上的三名緬族武士首領,甘波、丹納瑞和泰瓦。

緬兵盡皆驚駭震怖,劉綎竟然殺死了在叢林中號稱無敵的最勇武的三名武士首領!莫非他生出翅膀,飛到趙家山上,將三人一舉斬殺的?

「飛將軍,飛將軍!」不少士兵,尤其是各族附庸軍的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畏懼。

劉綎在馬背上哈哈大笑,心頭暗道一聲慚愧,因為這三個武士首領並不是他殺死的。

白霜華潛入密林,論正面作戰,武功再高也擋不住長槍大戟如牆而進,或者火槍火炮齊射,但密林中的絞殺就完全不同了,她一路斬殺潛伏的緬族武士,又殺死了趙家山上的三名武士首領。

然後,她換上緬族武士的黑衣,撿起令旗接管了指揮權,把森林中潛伏的緬族武士通通送進了明軍斥候布設的埋伏圈,剩下幾個乖覺的漏網之魚,也被她砍瓜切菜般殺了個一乾二淨。

於是明軍大隊便毫無阻礙地通過了山區,迂迴到了緬軍側腹,白霜華這才飄然而去。

劉綎不知道白霜華的身份,只知道是秦督帥身邊親厚之人——因為她和秦林說話時經常不客氣,秦林從來不生氣。說「他」是督帥請的師爺吧,又不和徐、孫兩位攀談,說「他」是貼身親兵吧,對秦林又沒什麼恭敬之意,劉綎甚至不無惡意地揣測,「他」是督帥大人帶在身邊暖被窩的兔兒爺。

可剛剛發生的事情,連劉綎都驚訝得無以復加,單單一個人就擊潰了緬族武士的密林防線,這位面目清秀的年輕人,簡直是狄武襄再世啊!秦督帥身邊一個不起眼的親兵,都有這般能耐!

或許以前,劉綎對秦林說那句「俞龍戚虎劉大刀,皆不如秦林秦一槍」,還帶著下屬恭維上司的意思,現在的他則是深信不疑了。

哇哩哇啦的怪叫聲打亂了劉綎的思緒,緬軍大將莫罕揮舞著三尖叉拍馬而來,身後大股緬軍士兵緊緊跟隨。

發現土司首領都失去了鬥志,莫罕知道是自己為緬王盡忠的時候了,如果讓劉綎從山區衝殺下來,就好像往緬軍柔軟的腹部狠狠擂上一拳,那麼將不會有任何機會留給緬軍。

不少明軍士兵端起了鳥槍,瞄準正在狂呼亂叫的莫罕,他們很有把握在這傢伙進入射程之後,用亂槍攢射把他打成篩子。

「且慢!」劉綎擺手止住部下。

他是個以武勇著稱的將領,雖然這已經不是個以將領自身武勇來決定勝負的時代,但在恰當的時機予以展現,也能對戰局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劉綎朝三名扛刀的親兵伸出了手:「刀來!」

將軍叫出且慢的時候,親兵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沒人勸阻,因為勸阻也不會有用,所以他們默契地同時發力,把那柄沉重的鑌鐵大刀往上拋去。

劉綎輕輕一抄,便把大刀抄在手裡,饒是他騎的這匹黃驃飛電馬極為肥壯,也被壓得身形稍稍一頓。

冷笑著盯住衝來的緬軍將官,劉綎的眼睛開始發紅,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興奮。

明軍鳥槍手平端鳥槍,不多的幾門虎蹲炮也做好了射擊準備,等到莫罕衝到兩百步之內進入了槍炮射程,劉綎才拍馬慢慢迎了上去。

劉綎以武勇著稱,但他不是傻瓜。

莫罕明白劉綎的意思,也止住了準備彎弓射箭的緬兵,然後用漢語大吼一聲:「劉大刀,我緬甸莫罕來取你性命!」

緬軍大將開始策馬疾馳衝鋒,三股鋼叉斜斜指向劉綎的咽喉和胸腹要害。

劉綎的速度始終不緊不慢,左手控著馬韁,右手倒拖大刀,信馬由韁般迎過去。

你作死!莫罕興奮地咬緊了牙關,激烈的風聲從耳邊呼呼刮過,全身的熱血都已經沸騰。

眼看兩匹馬只有五丈,急速衝刺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莫罕的鋼叉就要刺進劉綎的咽喉,可這位驕傲的將軍還沒有提起他的大刀!

遠處騎著戰象果當大王的莽應里,把目光遙遙投向這邊,暗道劉綎託大正是好機會,莫罕若能將他當場斬殺,戰局還可挽回。

正當面的各族附庸軍首領神色各異,有的興奮、有的驚訝、有的表情古怪,但共同點是他們都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劉綎那把刀重達一百二十斤,使用起來當然威力無窮,但兵器越沉重,變招就越慢,他這時候還不動,那還有機會嗎?

「著!」莫罕雙手平伸,將三股鋼叉直刺出去,似乎離劉綎的咽喉近在咫尺!

「呔!」劉綎忽然一聲霹靂也似的大喝,如同天邊炸響了一記驚雷,遠處的附庸軍首領們個個面色改變,首當其衝的莫罕更不消說,好像心臟都被這聲吼擊得粉碎。

劉綎右手發力把大刀往上一托,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鋼叉卡在了大刀的柄上,與刀柄撞出一溜兒刺目的火星——劉大刀名不虛傳,這柄百二十斤的大刀,連柄都是鑌鐵所鑄!

兩般兵器相撞,兩匹戰馬都是往後一挫,巨力洶湧而來,莫罕半邊身子都震得麻了,雙手虎口鮮血直流。

「撒手!」劉綎又是一聲大吼,雙手抓住刀柄一轉,莫罕頓時抓不住鋼叉,直往地上墜去。

那鋼叉還沒落地,劉綎的大刀已從上往下斬落,青幽幽的刀鋒帶著劈山之力,刷的一下從右邊脖子到左邊腋下,砍掉了莫罕半邊身子,刀法不曾稍慢,順勢將他那匹戰馬的腦袋也斬落下來!

一瞬間,鋼叉、人頭、馬頭先後落地,人和馬鮮血狂噴著倒地。

劉綎被血泉澆了滿身也混不在意,但見他渾身浴血,雙手掄動大刀盤旋翻飛,拍馬趨前幾步,朝著緬軍大吼:「劉綎劉大刀在此,哪個不要命的,快上前來授首!」

劉綎人馬俱被鮮血浸染,如同魔神下凡一般,吼聲震動緬兵耳膜,莫罕麾下親兵一鬨而散。

那些各族附庸首領見此情形,個個唬得心膽俱碎,耿馬土司再也顧不得別的,翻身下馬,連滾帶爬地趨前幾步,跪著磕頭如搗蒜:「罪臣耿馬安撫使,受緬兵所迫而投降,現在棄暗投明,求劉大老爺饒命!」

「劉大老爺饒命哪!」灣甸土司也跟著跪下乞降。

土司們紛紛跪下投降,也有極少數頑固分子不思悔改,轉身打馬狂奔,但堅持抵抗的是一個都沒有了。

噹啷,噹啷,各族附庸兵紛紛拋棄武器和旗幟,抱著腦袋跪下乞命,呼啦啦一大片,至少有一兩萬人。

劉綎哈哈大笑:「朝廷鴻福,督帥籌謀,自有神鬼莫測之機,你等跳樑小丑,怎敢和天朝相抗?讓開大路,看我直取莽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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