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九六章 黔國公生氣了

秦林目光一掃,便看見了身穿三品文官袍服,以副都御史銜領雲南巡撫的大胖子饒仁侃,戴獬豸冠、穿獬豸補服的雲南巡按蘇酇,以及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等等官員。

不過,這些「衣冠禽獸」裡面還差了一個,那就是應該穿麒麟或者白澤補服的,雲南總兵官黔國公沐昌祚!

感覺到秦林疑慮的目光,饒仁侃並不急著解釋,而是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看了看長亭那邊。

秦林順著他目光看過去,立馬就明白了七八分,眼睛似乎被太陽照到,微微地眯了起來。

沐昌祚把秦林足足晾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才命侍女捲起珠簾,搖搖擺擺地從涼亭里走出,沖著他拱拱手:「哎呀,本國公不知欽差來得這樣快,還在打盹呢,嘖嘖嘖,欽差大臣跑得比急遞鋪兵還快,真是忠勤王事,難得呀難得!」

夾槍帶棒的一番話,惹得雲南官員個個肚子里好笑:就是嘛,欽差大臣就得有個欽差大臣的樣子,辦事從容不迫才叫大臣氣度,騎在馬背上一路狂奔,就想著來尋咱們的不是,這算什麼呀?

秦林並沒有生氣的樣子,跳下馬背,朝著沐昌祚拱拱手:「想必這位便是鎮守雲南的黔國公?久仰、久仰,沐家實為國朝南天一柱,今日見面,國公果然風采非凡。」

見秦林曲意優容,沐昌祚越發氣焰囂張,笑著把他上下打量打量,像前輩勉勵後進似的點了點頭,這才率領雲南文武官員焚香頂禮,恭請聖安。

「聖恭安。」秦林說罷,笑著雙手虛扶,請官員們起身。

饒仁侃和蘇酇對視一眼,兩人都冷笑不迭:這會兒想來施展懷柔手段,晚了!早知如此,你在沽益州的時候又何必咄咄逼人,這一路又何必來得如此之快?你存心不良啊!

沐昌祚和張居正的仇恨結得深了,那可不是你低低頭就能糊弄過去的,咱們就等著看笑話吧。

存著這個心腸,饒仁侃和蘇酇兩位的心情就變得陰轉晴了。

隨秦林過來的陸遠志、牛大力倒也罷了,孫承宗和徐光啟就暗暗納罕,秦督主在京中寸步不肯讓人,出來一路也格外雷厲風行,怎麼這會兒倒對沐昌祚用起了懷柔手段?

秦林似乎全無所覺,和雲南的官員們說說笑笑,就在回昆明的路上,抽個空子悄悄問饒仁侃戰局情況到底如何。

來了!饒仁侃心頭立刻一緊,吩咐轎夫把涼轎抬得和秦林轎子挨著,壓低了聲音道:「不瞞督主,本都堂竭盡全力支應前線,又連連催促出兵,可黔國公遷延避戰,遲遲不肯發兵救援,這裡頭到底為了什麼,還望督主明鑒。」

「哦,這樣啊。」秦林沉吟著點點頭,又朝饒仁侃拱拱手,謝他指點。

抬頭看了看乘坐一匹逍遙馬,頗為傲慢自得的沐昌祚,秦林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眼神中卻帶上了一絲寒意。

就是這般!饒仁侃肚子里好笑,果然這位督主少年心性,剛才表面上裝得寬宏大量,實際已經深恨沐昌祚了,這位欽差的老岳父還在永昌前線呢!

秦林隨眾位官員回到昆明城,城裡頭早就騰空了一家富商的花園作為欽差行轅,鋪陳異常華麗,椅罩、桌套、床罩都是雲錦織就,所用的各色器具極盡典雅華貴,就連捧香爐、唾盒的侍女,也一個個嬌俏玲瓏。

欽差遠道而來,照例規矩是第一天不見客的,眾官員辭別而去,牛大力立刻領著番役們布設內外關防,巡查格外仔細,一副要公事公辦的架勢。

好在開弓不放箭的把戲,官場上實在屢見不鮮了,各位官員派來的幕賓、師爺就圍著欽差行轅轉圈子,見縫插針的往裡頭塞名刺,隨便遇到哪個番役,就作揖打躬拉關係,忙得不可開交。

行轅之內,如果說誰最著急,答案是思忘憂派往京師求援的武士首領歹忠,他的主人和弟弟都在永昌前線奮戰,由不得他不著急上火,見秦林好像沒有急著奔赴前線的意思,他不顧阻攔地闖進了書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秦大老爺,求您救救永昌吧!昆明饒大老爺不肯發兵,您可以直接帶兵去的,要是再耽擱,恐怕、恐怕……」

歹忠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誰說我不著急?」秦林把眼睛一瞪:「兩日之內,我就要領大兵直發永昌,然後犁庭掃穴,平了那狗娘養的東吁王朝,捉那莽應里來千刀萬剮!」

什麼?歹忠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秦林那副咬牙切齒地兇相,由不得他不相信。

「替我家小姐謝過秦大老爺!」歹忠磕了個頭,自己走了出去,然後他什麼事情都不幹,就在自己房間里打磨隨身攜帶的那柄彎刀,準備在即將來臨的戰鬥中,用它砍下幾顆仇敵的腦袋。

「去叫兩位師爺來!」秦林吩咐陸遠志。

這回的幕僚陣容實在強大,雖然兩位師爺現在還是秀才身份,將來可了不得,一位帝師,一位大學者——上海徐家匯,就是因紀念徐光啟而得名。

這兩位也暗中納罕,所以陸遠志一叫,他們就急忙趕來,和秦林商議大事。

秦林親手為他們每人倒了一杯茶:「今天的情形,兩位都已經看到了,永昌前線危急,本官兩天之內就要發兵救援,兩位有何良策?」

白霜華已經去支援永昌前線,但她畢竟是一個人,就算神功無敵,那也沒辦法對付緬軍的千軍萬馬,或許能給敵人製造一些混亂,卻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就扭轉戰局。

這……孫承宗略作沉吟,他生性勇於任事,也不和徐光啟推辭,第一個說:「此次看來,非但饒仁侃、蘇酇等輩心懷鬼胎,沐昌祚也頗有不虞。雲南沐王府的情況與別的武功勛貴很是不同,朝廷許他永鎮雲南,發兵不發兵,小半在饒、蘇,大半還得著落在沐昌祚身上。」

徐光啟拱拱手,思忖著道:「東翁明鑒,學生聽說那沐昌祚記掛父輩仇怨,有意與督主為難,偏生雲南這邊朝廷鞭長莫及,東翁即便是欽差身份,他要虛與委蛇起來,卻也難以處斷。為今之計,須得快刀斬亂麻,儘快和沐昌祚取得一致。」

孫承宗、徐光啟都知道雲南的特殊情況。

文官集團在朝堂上越來越佔據上風,就連魏國公、成國公、定國公這樣的與國同休戚的勛貴,也不得不盡量收斂,免得被抓住什麼把柄。

唯獨雲南,地方實在過於偏遠,在這個時代和中原地區的交流那是非常非常的困難,朝廷鞭長莫及,即便有什麼舉動,都得顧慮雲南的局勢會不會起變化,要對沐家有點什麼,更是顧慮重重。

也正因為此,當年張居正設法捉拿沐朝弼,被滿朝有識之士視為非常之舉——這還是讓沐昌祚襲爵,給了沐家台階呢!

孫承宗和徐光啟分析到這裡,就感覺難以繼續,兩人皺著眉頭苦思。

秦林卻點點頭表示滿意了,兩位師爺的潛質很好,但畢竟還年輕,此次南行帶上他們,希望能起到鍛煉的作用,目前看來比預想的更好,本來以為是大科學家的徐光啟,也對局勢頗有見地。

這就是秦林不知道了,他只曉得徐光啟是和利瑪竇翻譯《幾何原本》,卻不知道小徐後來做到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內閣輔臣啊!

就在秦林以為兩位師爺不會再說出什麼主意的時候,孫承宗又拱拱手:「學生想來,那沐王府雖然驕橫跋扈,對朝廷本身還是忠心耿耿的,斷不至於貽誤軍機,故意放緬軍入侵,想必其中另有別情,督主應與沐昌祚開誠布公,或許能知道個中緣由。」

哎呀,怪不得是未來的帝師呢!秦林又把黑臉秀才高看一眼,他這話說得很對,沐昌祚再怎麼橫行跋扈,他對朝廷的忠心不會有問題,記憶中好像大明滅亡之後,沐王府殘餘勢力都還在堅持反清復明活動呢!

「兩位師爺說得不錯,本欽差要讓沐昌祚兩天之內發兵,就得倚仗他對朝廷的忠心。」秦林說到這裡就壞壞的笑了笑,又從夾袋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兩位師爺:「再加上此物,料想也該差不多了吧?」

孫承宗和徐光啟互相看了看,都是驚喜異常:原來秦督主有這道殺手鐧!

第二天一早,不等秦林發帖子傳見,昆明除了黔國公和巡撫之外的大小官員就自己等在了欽差行轅外頭,候著欽差傳見。

偏偏秦林誰也不見,就發帖請黔國公。

沐昌祚拖了半個時辰,才騎著逍遙馬慢悠悠地走到行轅,開玩笑,堂堂黔國公何等尊貴的身份,下親王一等而已,實權猶有過之,如果欽差一招就巴巴地趕過去,豈不被別人看低了三分?

門口傳報,按照慣常的制度,秦林雖然是欽差大臣,畢竟聖旨昨天已經宣過了,今天就該到門口迎一迎黔國公。

孰料秦林根本沒來,沐昌祚被晾在轅門外許久,才有個豹頭環眼、身體雄壯如門神的漢子,持著根酒杯粗細的鐵棍出來,瓮聲瓮氣地道:「哪位是黔國公,我家欽差秦督主有請!」

我的媽呀,這大漢長得像個門神倒也罷了,聲音真如打雷,活像半空里一記霹靂打下來,震得沐昌祚耳朵嗡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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