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八六章 收復失地

京師,西南邊陲的戰況還沒有傳來,倒是三名擅起邊釁的罪臣,被錦衣衛萬里迢迢逮捕回京,關進了北鎮撫司詔獄。

幽深的詔獄之中,前雲南按察使李材、金騰副使陳嚴之、游擊將軍劉天俸困坐囚牢,一個個蓬頭垢面。

李材是個乾瘦的半老頭子,斜躺在地上,一副天不鳥地不收的模樣,間或錦衣校尉走過牢房前的通道,他也恍若不知,眼皮子都不夾人家一下,牛逼哄哄到了極點。

錦衣官校也不和他計較,人家有牛的資本,李材的老爹是嘉靖朝的提督操江、鳳陽巡撫、南京兵部尚書李遂,死後贈太子太保,謚襄敏,這等出身,自然與眾不同。

陳嚴之年紀輕些,氣色也還過得去,他同樣是大紳宦世家出身,正兒八經上過鹿鳴宴的,再有十分的罪過,那也只有三分的責罰。

劉天俸就不同了,眼窩子深陷下去,頭髮披散下來,嘴角乾裂,眼睛裡布滿血絲,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真叫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要生出幾分同情。

沒辦法,和正牌文官們不一樣,人家腰把子硬綳,劉天俸不僅只是個武官,還是個小小的游擊將軍,人家巡撫都御史、巡按御史隨便伸根手指頭壓下來,就能把他碾得粉身碎骨。

被錦衣校尉從雲南萬里迢迢的抓到京師,還關進了北鎮撫司詔獄,劉天俸嚇得三魂丟了兩,氣魄只剩一,本來魁梧雄壯的身軀瑟縮在牆角里,就像個剛剛被十條大漢輪爆了的小受。

陳嚴之耐不住寂寞,開口和李材攀談:「李先生,您看這次咱們下場如何?擅開邊釁四字,那可有點看頭啊……哈哈哈,卻是可笑得很,咱們為了大明朝的西南邊陲,措置機宜出生入死,到頭來落得這麼個下場,足為後人所鑒了。」

李材撇撇嘴,雲淡風輕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咱們行得正坐得直,哪管那許多,就算革職為民,老夫就尋個書院去做山長,每日里啟發後進,順便罵罵朝廷昏聵、昏君當道,倒也有趣得緊。」

陳嚴之聞言苦笑,這老兒倒是不怕事。

劉天俸就欲哭無淚了,文官罵罵昏君沒什麼,海瑞不是越罵名氣越大嗎?可他這個小武臣牽涉到裡頭,就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倒霉到家啦!

「李大人,沐恩、沐恩小的算求您啦。」劉天俸幾乎要哭出來,沖著李材磕了兩個頭:「就上表給陛下認個錯,先把事情擱下來行不行?路上來就聽錦衣官差說,這次萬歲震怒,就、就為了……」

劉天俸到這裡就不敢往下說了,原因很簡單,萬曆皇帝之所以雷霆震怒,派人萬里迢迢到雲南把這三個倒霉蛋逮捕回京,下詔獄問罪,就是因為李材太倔強了,太牛逼了,簡直不是一般的倔強,不是一般的牛逼!

丫和萬曆對罵來著!

話還得從頭說起,原本的歷史上,莽應里早就入寇雲南了,但因為秦林設計使緬甸絕貢於中華,再讓中南半島三國予以牽制,莽應里挨了狠狠的教訓,對雲南的侵略便延遲了幾年。

要是朝廷和雲南官府利用這段時間扎紮實實地加強軍備,再調兵遣將施展攻勢,恐怕不是莽應里打進雲南,而是天兵直下曼德勒,擒莽應里獻闕京師了。

可惜,秦林爭取到的好幾年時間,被黨爭傾軋白白浪費掉,先是萬曆清算張居正、罷黜江陵黨,接著張四維改弦更張,然後申時行上台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從上到下渾渾噩噩,大家糊裡糊塗地混日子,眼睜睜地看著緬甸坐大。

莽應里看出形勢,借張居正死後一系列朝爭傾軋,明朝無暇對付他的契機,內則勵精圖治,外則窮兵黷武,秦林設計的東南半島三國同盟,已難以束縛他的侵略野心。

不久前,莽應里開始發動對明朝邊境的侵襲,採取了一系列的軍事摩擦,以試探明方的虛實,為大規模的侵略做準備。

時任雲南按察使的李材傳檄各土司,又令金騰駐屯副使陳嚴之、游擊將軍劉天俸揮兵反擊,連續打了好幾場勝仗,雖然規模不大,更不曾讓莽應里傷筋動骨,但也稍挫其凶焰,大漲心向中華的各土司的士氣。

雲南巡撫饒仁侃、巡按御史蘇酇與李材是政敵,竟聯名上表說李材等人擅起邊釁、靡費軍需……這個時候,秦林正在從山西回京師的路上。

萬曆生氣呀,張居正在世,緬甸不曾來打,張居正過世才兩年,雲南就打了起來,這不是笑話朕無能嗎?再看看饒仁侃和蘇酇的奏章,立刻痛恨李材等人無事生非,影響了和平穩定的大局,所以下旨嚴斥。

本來李材服個軟就算了,仗也打過了,誰也沒想到,這位爺是驢脾氣,上表說微臣一心一意為了保家衛國,並不曾擅起邊釁,確確實實是緬甸先打咱們的。

這可把萬曆的臉打疼了,說擅起邊釁,是雲南守臣胡鬧,明著說緬甸入寇,這不是欺負咱們萬曆爺嗎?合著朕一親政,他就來入寇啊?朕以前被緬甸人進貢的白象嚇唬過,這件事知道的人有不少,李材,你是要揭朕的傷疤嗎?

饒仁侃、蘇酇不失時機地再次上奏彈劾,萬曆直接下令,把李材等三個倒霉蛋逮捕進京問罪。

劉天俸是做夢也巴望李材能服個軟,讓陛下消消火,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能平平安安地走出詔獄,也就算皇天大吉。

可他不敢說啊,李材多大的脾氣,他一個游擊將軍,還真沒那膽子。

好在李材察言觀色,也清楚了劉天俸的想法,哂笑道:「劉將軍說什麼話,老夫這次連累了你,將來必定有所補報,但要老夫做違心之語,請不要痴心妄想了罷。」

天哪,這老頭子怎麼這樣倔!

劉天俸恨不得找根繩子自己上吊算了,和李材這種人搭上,誰遇到誰倒霉呀。

通道里傳來腳步聲,一行人匆匆而來,為首的那位錦袍玉帶翩翩公子,面目無甚出奇,唯獨劍眉斜飛,雙眼神光湛然,正是東廠督主、左都督、少保秦林。

秦林怎麼能到這裡來呢?因為東廠本來就有監督錦衣衛的職責,錦衣衛奉旨起詔獄,審斷案件時,東廠都要派坐記前來旁聽,只不過這次是秦林親自前來。

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錦衣衛事劉守有就在秦林身邊,一張臉拉得比驢還長,心頭千般不快萬般不爽,暗自嘀咕不曉得秦林又要玩什麼花樣。

北鎮撫司掌印官駱思恭,南鎮撫司掌印官張尊堯緊隨其後,本來李材這事兒純屬萬曆和臣子的意氣之爭,並不牽涉什麼軍國重事,大家其實不太在乎,可秦督主這麼拉風的男人,就好像黑夜裡的一隻螢火蟲,他跑到這裡來,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駱思恭和張尊堯也和劉守有一樣,來了個寸步不離。

李材出身顯宦世家,宦海沉浮數十年,眼力勁兒不是蓋的,儘管不認識秦林,可看了看他服色和周圍人的神態舉止,便知道這位是新近崛起的東廠秦督主。

「來的可是東廠秦督主?」李材高聲問道,又怪笑道:「秦督主到此,想來老夫要受點苦楚了,來來來,替你岳丈大人出氣,只管來!」

李材和張居正政見相左,當年江陵相公罷過他的官,他也到處亂罵張江陵。

李大人哪,你少說一句會死嗎?劉天俸又往牆角縮了一下。

就連陳嚴之也覺得李材太過分了,這位爺純粹就是個天不收地不管的王八蛋,看他那副嘴臉,好像還生怕秦林不揍他似的。

劉守有卻非常生氣,為什麼李材不問本官,先問秦林呢?好歹我和你都是名臣之後嘛!

像李材這種人還真難得,一見面就把人給全都得罪了,真不知這王八蛋怎麼混到這把年紀的。

出乎李材的意料,他以為秦林年紀輕輕,必定火氣很大,誰知秦林並不生氣,反而笑道:「李先生這是什麼話?難道本督像是公報私仇的人嗎?」

不是像,你丫根本就是!劉守有和張尊堯暗暗腹誹。

李材玩味地看著秦林,半晌之後才直愣愣來句:「聽說你是個奸臣?」

對,這話不錯!劉守有大表贊同,對李材的觀感好了許多。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說李先生擅起邊釁,何嘗不是如此呢?」秦林笑嘻嘻地回答。

嗯,秦林這話,和陛下的意思有點背道而馳啊!劉守有和張尊堯都在小黑本上給秦林記了一筆。

李材卻哈哈大笑,把秦林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連聲道:「有趣,有趣。」

劉天俸心頭好似貓抓,都快給李材磕頭了,你身在囚牢之中,還說東廠督主有趣,當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你不怕,我怕呀!

劉天俸也是沙場上的一員勇將,可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詔獄裡頭,那他是絕對不甘心的。

陳嚴之也只是稍微好一點,他在雲南做官,不怎麼熟悉都門情勢,只道秦林是萬曆的寵臣,特意派來敲打李材的,如果是這樣,那差不多就是最後服軟的機會,再不服軟,陛下恐怕要動真格啦。

君前直諫,挨廷杖、下詔獄、萬里發配,對文官來說不算什麼,往往還因此得享盛名,但扣著擅起邊釁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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