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一九章 秦林的新職務

司禮監東面皇城根兒底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外面看起來非常普通,可進到院子里,就知道一花一木都別具匠心,所用的材料也極為精巧。

這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督公張誠的外宅,這位內廷中第二有權勢的大太監,就由侄兒張小陽陪著,靜靜的等在院中。

東廠督公是極大的權柄,往往掌東廠便能與司禮監掌印分庭抗禮,特務組織的威力可想而知,就連內廷第三號衙門、掌握騰驤四衛兵權的御馬監,都趕東廠差著老大一截。

可惜張誠時至如今,還只是權勢第二的大太監,始終被張鯨壓在頭上,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主要原因就是他並不能真正切實的掌握東廠。

一來嘛,張鯨在司禮監掌印位置上,幾乎可以和內閣首輔相提並論了,張誠不得不把大部分時間放在司禮監,否則被張鯨在萬曆跟前慢慢浸潤,全面掌握批紅的權力,張誠就只好回家啃老米飯了,所以用來管理東廠的精力就不得不減少了。

更重要的,東廠被馮保經營多年,打成了鐵桶般的江山,馮保和他的徒子徒孫倒了台,張宏是司禮監掌印,張鯨做過一任東廠督公,趁機來了個大換血,現在東廠裡頭多是張鯨的人掌權。

後來張宏死掉,張鯨成為司禮監掌印,張誠接掌東廠,就不能像前任那樣大刀闊斧的撤換舊人任用親信了——張鯨這麼乾的時候,面對的是已成死老虎的馮保嫡系,做起來輕鬆愉快,別人也心甘情願的改換門庭;輪到張誠再干,面對的卻是高升司禮監掌印的老對頭張鯨,試問難度相差多少?

本來司禮監掌印就比東廠督公強一點,加上東廠內部的此消彼長,張誠漸漸感覺力不從心。

渴盼秦林儘快回京,幫助自己對付越來越囂張的張鯨,這就是張誠對秦林鼎力相助的根本原因。

現在他等在這裡,便是為了秦林的那位傳奇幕僚,徐渭徐文長!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幾名穿褐衫著白皮靴戴尖頂帽子的東廠番子擁著一乘小轎,步履匆匆地走入院中,轎簾一掀,徐文長笑容可掬。

張誠格外禮賢下士,站起來迎上去:「徐老先生風采依舊啊!宮中傳的都是你寫的故事,唱的都是你做的小曲兒,江南大才子嘛,哈哈哈……」

徐文長暗道一聲慚愧,滿肚子定國安邦的計謀,也曾輔佐胡宗憲、吳兌、秦林做出許多大事,可在宮廷貴人眼中,還是那些傳奇故事和戲劇小曲更著緊。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如果不是在落拓潦倒之際,碰巧遇到了秦林,這一生抱負將伊於胡底?

「徐老先生?」

張小陽見徐文長有些走神,從旁邊提醒他。

哦,徐文長收攏心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自嘲一笑:「老朽年紀稍大,又沉迷杯中物,有些神思不屬,叫張老公見笑了。」

明代大宦官才稱太監,親近的人又可叫老公、伴伴,徐文長稱老公是表示親近的意思,可不是要和他搞基。

張誠一臉熱情,拉著徐文長的手搖了搖:「徐老先生老當益壯,這筋骨還好得很呢,咱家就指著你出主意嘛!」

說罷,張誠和張小陽都熱切地看著徐文長,他們叔侄倆也商量過怎麼把秦林弄回京師,回京之後給他安排什麼職務,可到了現在也沒想明白。

畢竟秦林是廠衛武臣出身,說難聽點就是朝廷鷹犬,沒有極為特殊的情況,不可能去擔任部堂官、更逞論內閣輔臣,做純粹的武職都督又低了——這時候文貴武賤,邊關大帥武職一品到兵部都要磕頭的,有什麼意思?而錦衣衛的緊要職位又被別人佔住了,趕走劉守有或者駱思恭,目前都不大可能。

算來算去,他倆腦袋都想破了,就是沒想出主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徐文長身上。

徐文長伸手捻了捻頷下那部灰不灰黃不黃的鬍鬚,故作高深地道:「張老公,張小公公,請附耳過來。」

張家叔侄依言把腦袋伸過去,聽徐文長低低地說了幾句,忽然兩人眼神都變得極為古怪,張鯨更是忍不住要笑:「徐老先生,你要咱家、咱家怎麼說?這不是開玩笑嗎?」

「而今的局面,張老公還沒看清嗎?」

徐文長呵呵一笑:「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有些東西您拿著費勁兒,也缺功夫做更緊要的事兒,何不給我家秦長官呢?」

張誠一怔,他本來心思機敏,只是剛才被那太過匪夷所思的提議驚到了,此時聽徐文長並非開玩笑,便在肚子里盤算起來,越盤算越覺對自己有益無害,說不定還能藉此一改頹勢,畢竟秦林的才幹在廠衛之中要算首屈一指的了。

至於別的方方面面,似乎也以這條路最好走,反對的阻力最小……

「徐老先生果然大才,想人所不能想,行人所不能行!咱家佩服之至!」

張誠朝著徐文長拱拱手,在他內廷二號人物來說,這就是很了不起的敬意了。

徐文長笑笑,作別而去。

張鯨歡歡喜喜的要進宮辦事,喚著張小陽,卻見侄兒有些發獃。

「這徐老瘋子忒地憊懶!」

張小陽回過神來,「剛才他說什麼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咱們豈不是被他拐著彎兒的損了?」

就是嘛,太監哪兒來的鳥?

噗……張誠噴了,徐文長不愧為老瘋子,自己人他也坑啊……罷了,這號人物也只有秦長官能奈何他,咱家還是敬謝不敏吧。

張誠急匆匆地進宮,很快來到了萬曆批閱奏章的御書房,張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此時的萬曆還年輕,真正親政時間不長,前十年憋著的一股子衝勁兒都爆出來,還有幾分勤政的模樣,不是後來幾十年不上朝的懶惰嘴臉。

陛下眉頭微微擰著,面前攤開的奏章,正是諸位朝臣保舉秦林開復原官,不僅如此,連外公武清侯……去年李偉的封爵由伯升成侯了,也進宮來敲了敲邊鼓,至於原因嘛,萬曆也知道其實和自己別無二致,都為阿堵物也。

武清侯李偉、李高父子,被秦林提攜著做了不少生意,這次開通絲綢之路,豈能少得了他倆?

看在五十萬兩白銀的分上,萬曆也要把秦林調回來,只是到底給秦林什麼職位,他同樣犯難:錦衣衛裡頭,劉守有和張尊堯都沒有什麼罪過,不可能為著秦林就把這兩位踢了,駱思恭更是自己安排過去的棋子,豈能拿掉?

「小張伴伴,你來啦!」

萬曆抬起頭看到張誠,指了指奏章:「你看看,都是保舉秦愛卿的奏章,朕究竟給他安個什麼職位?」

說罷,萬曆就眯著眼睛看張誠,他知道張誠和秦林關係很好,這也是一種試探吧。張居正教給他的帝王心術,總是被學生用在這些上面。

張誠把頭一點,彎腰低低地說了幾句。

萬曆的表現和張誠最初從徐文長嘴裡聽說時沒什麼區別,甚至更誇張,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張誠蠱惑聖聰,請陛下治罪。」

張鯨不放過每一個機會。

「陛下,這樣做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不過向來廠衛一體,也不算太出格。」

張誠補充道。

名不正言不順?萬曆慢慢品著這句話,又看了看烏眼雞似的張鯨和張誠,「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秦愛卿被朕貶謫,又挨了廷杖,他心中……」

「陛下,使功不如使過啊!」

張誠又重複徐文長所言。

使功不如使過,萬曆又被說中了心坎,高拱自恃有功,桀驁不馴,張居正有擁立之功,掌朝政十年,張四維扳倒江陵黨有功,但為人陰狠毒辣,倒是申時行前頭追隨張居正,算是有過,反而格外勤謹小心。

「好,那就如此吧!」

萬曆一邊答應下來,一邊又忍不住笑。

張鯨皺著眉頭,倒也不怎麼極力反對,反正秦林回京是大勢所趨無法阻擋,而新的任職也沒有損害自己的利益。

萬曆把旨意批下來,看看時候差不多了,率二張出了御書房,正巧遇到永寧長公主朱堯媖迎面走來。

「皇兄!」

永寧嬌嬌怯怯的福了一福,目光躲閃有點害羞,她青春妙齡,身子已經長開,越發顯得水靈靈的楚楚可憐。

這個妹子越長越漂亮了!萬曆也禁不住有些驚艷,倒不至於對自家妹子動什麼心思,反倒暗自思忖,如果秦林沒有娶妻就好了,把這妹子嫁給他,秦林便成了駙馬,又掌不到權柄,又能死心塌地為朕辦事……

等萬曆走後,看看沒人,永寧悄悄進御書房,張鯨張誠跟著萬曆走了,御書房眾值守太監見她剛才和皇爺說話,只道是皇爺允許的,就沒人攔她。

永寧假裝找什麼東西,悄悄看攤開的奏章批紅,是徐辛夷告訴她秦林受到保舉可能回京,小姨妹立刻巴巴的趕來,看看秦姐夫什麼時候能回來。

「啊!」

永寧忽然臉色一變,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之後,草帽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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