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〇二章 誘敵深入

黃志廉也心領神會,假裝誠惶誠恐的朝張公魚拱手為禮:「張都堂在上,目前秦校尉和治下小民各執一詞,實在難分難解,以下官之見,是否令仵作檢驗屍體,以作定奪?」

這樣啊,張公魚捋了捋頷下那不多的幾根鬍鬚,仵作驗屍是正理,倒也不好拒絕,看看秦林並沒有表示反對,他就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那仵作已經受了張升的買囑,自然替他效命,況且在蒲州這些官吏心目中,少師府便如天上的凌霄殿一般至高無上,永遠不可撼動,哪裡是秦林這麼個被貶的錦衣武臣所能輕侮?哪怕巡撫大人幫著他,目前的局面還不是對少師府有利!

仵作裝模作樣的走到案發現場,山間風大,初秋季節也很有點寒冷了,伸手一摸屍首遍體冰涼,仵作心頭就越發篤定,大聲道:「山間寒風襲人,屍體已經冰涼,唯腋下胯下所餘熱氣若遊絲,遇害時間當在一個時辰以前。」

秦林暗暗點頭,這仵作也不是隨口胡扯,畢竟風吹得不小,溫度也很低,屍首擺在這裡很快變冷,所以單純以屍體表面溫度而論,從一個時辰到三四個時辰都說得過去。

只不過把死亡時間放在一個時辰以前,就和秦林抵達的時間比較吻合了,他們打馬過來,在進山之前還是遇到過好幾撥行人的,這些人都可以作證秦林具備作案時間。

陸遠志就附到秦林耳邊,壓抑著興奮,低聲問道:「秦哥,是不是要從作案時間入手,治陳二黑、蔣麻子這兩個傢伙的誣告反坐?」

秦林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治他誣告反坐有什麼用?安排香餌釣金鱉,咱們放長線釣大魚!」

胖子起初茫然,眨巴眨巴小眼睛,不過很快就笑起來,秦哥出手還用說嗎。這準是給張升挖坑呢,咱就等著看好戲吧。

毫無疑問,張升也是個狡猾的傢伙,但是和秦林秦長官相比,不在一個數量級上,如果張升是傳銷組織A級骨幹的水平,秦林這廝至少是竊國大盜級別……

仵作繼續檢查屍體表面的傷痕,很快就略帶激動的稟報:「屍身手掌有數處割傷,恐系赤手抵抗利刃所致,並非致命傷處;頭顱有砸擊傷口一處,傷口圓鈍,系以鐵鎚之類猛砸所致,為奪命之傷。」

哼哼哼,黃志廉把腦袋仰得更高了,那些州衙帶出來的土兵衙役捕快看著秦林的目光也沒什麼善意,因為仵作的驗屍結果,和之前陳二黑所說得情況,根本就是完全一致啊!

黃志廉甚至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將袍袖一揮,大喝一聲「鐵證如山。你還如何抵賴」的衝動。

秦老弟,你……張公魚有些擔心地看著老朋友,秦林卻面無表情,不知道到底在想個什麼,眼看著局勢越來越不利,卻就是不肯拿出他那審陰斷陽的本事。

難道,難道貶謫出京的這段艱難日子,已經消磨了他的銳利目光和百變心機?張公魚不禁暗暗著急。

秦林神色越來越沉重,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團,看起來就像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所困擾,一時間無以開解,半天之後他才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陳二黑:「兇器,兇器在哪兒?既然你說我們是在這裡動手殺的人。又還沒來得及逃走,那麼兇器呢?」

說罷,秦林緊緊地抿著嘴唇,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微微發抖,似乎非常緊張。

好啊!張公魚恨不得拍起了巴掌。秦林終於反擊了。

可張升、黃志廉等人卻越發暗喜,從種種跡象看,這恐怕是秦林所能找到的最後一個理由了,如果能擊破他,就將勢如破竹!

一隻耳陳二黑愣了愣,很快辯道:「我被你們押在院子里,那姓牛的大漢提著鐵鎚走出去,誰知道他扔哪兒去了?」

秦林緊緊追問:「不管扔哪兒,終不至飛走了吧?張都堂,黃知州,咱們這就搜山,如果搜不到,自可證明我的清白。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秦某人問心無愧,哼哼,倒是某些人啊,誣告反坐的罪名可不輕!」

這話說得也是,定罪都要人證物證,現在光有證言,沒有物證,要硬栽秦林還嫌牽強,而且鐵鎚又不是個活物件,扔在山上,還能飛走了?

張公魚不知道秦林玩什麼花樣,反正他抱定一個宗旨,凡是這位老把弟說得他都支持,凡是老把弟反對的他也反對,便點頭道:「說得是,沒有物證,豈能平白誣賴人?黃知州,派你的人搜山吧!」

黃志廉冷笑不迭,就要吩咐土兵們。

秦林把手一擺,厲聲道:「不成,他們搜山,萬一誰把兇器扔在山間,豈不冤枉了我?讓我的人跟著也去搜山!分作十多組,每組都要有我的一個弟兄作為監督!」

張升眼神閃爍不定,剛才他倒是真想用這種辦法嫁禍秦林,沒想到這傢伙竟也不笨,怪不得以前自家老爺鳳磐相公都說他狡猾多智……

有張公魚在,黃志廉無法拒絕秦林這個要求,只好允許他如此行事,但嘴上兀自不肯輕饒,冷笑道:「秦校尉多慮了,本官這些個土兵弓手都是本地招募的良民子弟,哪裡會嫁禍於人,何況到山間圍捕人犯,所攜都是弓箭刀劍,也不會有誰隨身帶著鐵鎚來誣陷你。」

秦林不管許多,就是分派校尉弟兄去監督搜山,除了尹賓商之外都分派了出去,諸人都欣然領命,保證睜大眼睛不給對方任何機會,唯獨陸遠志剛走了兩步,回頭看著秦林欲言又止。

秦林一聲斷喝:「還想偷懶不去?看你那身肥肉,正要爬爬山來減肥,快滾!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都快和豬八戒一個模樣啦!」

眾官校把頭一縮,秦長官可從來不這麼疾言厲色的啊,相反,這位爺要真的下狠手了,往往笑容比什麼時候都和藹可親……

陸遠志回過頭,頗為鬱悶的嘟噥幾句,跟著州衙捕快衙役的屁股後頭,滾啊滾的搜山去了,他身軀肥胖,爬山極為吃力,一路上不停地抱怨。

張升的笑容越發得意,早聽說這個姓陸的胖子是秦林跟前很紅的親信,卻被他罵成這樣,看來確實是被逼得急了眼。

可人都被他的手下盯住,怎麼下手呢?

忽然張升眼前一亮,只見秦林把校尉弟兄們全都派了出去監督搜山,他們的馬匹都拴在樹林子邊上,哈哈哈,姓秦的百密一疏啊……

足足半個時辰,幾百號人將附近山地翻了個遍,連鐵鎚的影子都沒找到,州衙眾人只好垂頭喪氣的回來,而校尉弟兄們昂著頭站會秦林身後,幸不辱命!

「怎麼樣,根本沒有什麼兇器吧?」秦林臉色陰轉晴,明明大大地鬆了口氣,偏又裝出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大聲道:「我問心無愧,哪裡怕人栽贓陷害?哼哼,既然鐵鎚不會飛走,現在該追究陳二黑和蔣麻子的誣告陷害之罪了吧!」

這……黃志廉猶豫了。

張公魚抖摟抖摟袖子,正要擺出巡撫大人的威風,那張升卻搶前一步:「且慢,還有一處沒搜!」

秦林極為瀟洒的抖了抖衣服,戲謔地道:「你不會說鐵鎚藏在我們之中哪個人的身上吧?」

「當然不會」張升的笑容在瞬間變得極為陰毒,駢指往樹林邊拴著的馬指過去:「但是那些馬匹的鞍袋還沒有搜!」

「搜就搜,讓兩個誣告老子的王八蛋死得心服口服!」秦林混不在意,當先朝馬群走過去,眾人跟在他身後。

陸遠志、牛大力緊緊押住蔣麻子和陳二黑,不住的恐嚇他們,大明律法誣告反坐,找不到鐵鎚,你們倆就死定啦。

蔣麻子和陳二黑也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張升,這位大管家還鎮定自若,朝他們投去鼓勵的一笑,頓時一隻耳和麻子哥都心頭暗喜,知道這次只要能挨過去,那今後的榮華富貴就不消說了,丟失一隻耳朵算什麼,只要下面那玩意兒沒丟,張大郎一句話,那些交不起租稅、還不起驢打滾高利貸,被抓起來頂債的大姑娘小媳婦,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林走到了馬匹邊上,伸手去揭開鞍袋:「看吧,這裡有沒有?睜大狗眼看清楚,這個也沒有吧?」

這傢伙嘴夠毒,在場看的都成狗眼了,張公魚都哭笑不得,我這是陪著中槍啊。

秦林一連揭開四個鞍袋,當然不會有什麼鐵鎚,等他去揭第五個鞍袋,嘴裡兀自說著:「哼哼,想誣陷老子?狗眼睛看清楚,這個也……啊!」

輪到秦林吃驚了,鞍袋裡頭赫然露出只鐵鎚的柄!

嘿嘿嘿,張升奸笑不已,誰叫秦林把手下都派出去監督搜山,卻顧不得這邊的馬匹呢?顧此失彼的錯誤,放在這裡就是致命的!秦林啊秦林,沒想到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子洗腳水!

黃志廉得意了,朝著張公魚拱拱手:「不料兇器真在此處,還請張都堂示下。」

呃……張公魚張口結舌,求援地看著秦林。

哇咔咔咔咔……秦林仰天狂笑,而陸遠志、牛大力和校尉弟兄們,也突然之間變得笑容燦爛,看著張升的眼神彷彿在說:笨蛋,你上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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