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九九章 大老爺駕到

陸遠志伸手往前一指,那裡擺著個粉彩的財神像,約摸尺余高矮,製作比較粗劣,是那種路邊小店或者工匠人家喜歡擺的。

霍鐵山按在地上的那隻手,是伸直了的,正好就指向這尊財神像!

難道工場出入目冊就在這尊財神像裡頭?

尹賓商皺了皺眉,牛大力也歪著頭想著什麼,倒是眾位錦衣官校弟兄都喜形於色,雖然陸千戶經常擺烏龍,但瞎貓撞到死耗子,有時候還是能蒙準的。

「霍鐵山應該不會把目冊隨身攜帶,否則被少師府搜出來的危險太大了,他不會冒這個風險吧?」秦林說著就走過去,還是非常小心地拿起了財神像,輕飄飄的,中間是空心的。

大部分的瓷像都是中空,否則一尊瓷像的重量就太驚人了,所以陸遠志才會認為目冊藏在瓷像裡頭吧。

答案很快揭曉了,秦林拿起瓷像倒過來,中間的空腔擺在眾人眼前,大傢伙兒看得明明白白,裡頭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就是個普通的空腔。

陸胖子嘿嘿訕笑:「咦,又猜錯了,不會吧……對了,會不會這瓷像是個夾層的,目冊就藏在夾層裡頭?」

貌似胖子想像力還挺豐富的,只不過秦林教他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他從來只做到前面四個字,後面四字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尹賓商忍不住駁道:「看這瓷像並沒有縫隙,證明陶瓷是一次燒成的,除非做泥胎時就把目冊填進去,否則絕不可能有什麼夾層!可那樣做的話,燒制瓷像時的火焰,就把夾藏的目冊燒掉了,有夾層也只剩一堆紙灰!」

陸遠志面紅耳赤,朝尹賓商做了個鬼臉,這尹先生啊冷麵冷口的,一點面子都不給人留。

秦林倒是無所謂的擺擺手。拿著瓷像觀察一番,見確確實實就是個普通的財神像,甚至蒲州街邊上都看到過同樣形制的在售賣,這才笑道:「看看也無妨,陸胖子,讓你死心吧。」

說著秦林走到外面,舉著財神像朝地上砸去,嘩啦一聲摔得粉碎。只有大大小小的瓷片,哪裡有什麼夾層?至於目冊,更是連影子都沒看見。

眾校尉弟兄紛紛朝陸遠志投去鄙視的目光,可死胖子臉皮也和那層肉膘差不多厚,嘿嘿乾笑兩聲,渾然不以為意,撓了撓頭皮:「不是財神像,那他指的到底是什麼呢?難道是炕桌?」

霍鐵山左手按著心口,應該不會有所指。也許是倒下時正好被壓住了,伸出來的右手則具有指向性,不過指著的方向只有財神像比較顯眼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炕頭、炕桌、枕頭什麼的了。

「全部拆開看看吧。」秦林吩咐校尉弟兄們,又哂笑道:「當然,我和尹先生看法一致,大概不是藏在這裡的某件東西裡面,否則太容易被少師府方面發現了,霍鐵山給我們的,應該是某種提示。」

校尉弟兄們開始拆傢具撬土炕,破案這種事情。大部分時候沒有那麼神奇那麼玄妙,想每次來到現場,靈光一閃就揪出真兇,至少秦林沒那本事,絕大多數時候還得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不放棄任何一點點可能性。

就算他推斷賬冊不在這間屋子裡,仍然要做地毯式的徹底搜查,秦林不是神仙,同樣有判斷出錯的時候,萬一那目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偏偏就藏在屋裡呢?

奇蹟沒有出現,校尉弟兄們把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甚至發揮有鎮城之號的錦衣軍余才具備的打砸能力,把所有傢具和可疑的東西全都拆成了碎片,連剩下一床棉絮都一寸寸捏過了,什麼也沒找到。

這些弟兄,都是廠衛精英中的精英,刑訊、偵緝、搜查的本事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目光比老鷹還銳利、感覺比獵犬更機敏,他們沒有找到,那就意味著東西確確實實不在這間房裡,沒有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這下就連尹賓商也有點小鬱悶了,他對兵法韜略有很深的研究,但破案的本事遠不如秦林,此時見案情沒有頭緒,難免有些焦躁,朝秦林拱拱手,愧疚地道:「主公,學生慚愧!若能早一日從西姚古鎮打探到消息趕回來,便能搶在少師府前頭,找到活著的霍鐵山了。」

秦林洒然一笑,隨手拍拍尹賓商的肩膀:「尹先生,已經夠努力了,你老兄眼袋黑得像是連嫖了八個姐兒,偏偏眼珠子又紅得好像憋了一年沒見過女人,得,還有什麼好說得,這都幾天不眠不休啦?」

尹賓商本來就通紅的眼睛,這下是真的有些發酸了,恨不得有千軍萬馬在手上,即刻指揮大軍,把少師府踏平了才好。

忽然聽得外頭人喊馬嘶,不知多少人正往這邊過來,正在驚訝時,外面放哨的錦衣官校進來稟報:「啟稟秦長官,外頭大約兩百多號土兵壯班弓手馬快,打著蒲州知州的旗號,不知是何來意。」

「哦?」秦林眉頭一挑。

尹賓商倒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方上的這些個弓手馬快,在他眼中真如土雞瓦犬一般,何況又是容易發揮以少勝多的山區地形,只要秦林一聲令下,他有把握指揮這裡十幾個校尉弟兄,把對方打得丟盔卸甲。

「罷了,他是朝廷的知州,難不成我還真的宰了他?」秦林笑著擺擺手,止住尹賓商,自己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搖搖擺擺地走出去。

牛大力、陸遠志立刻護持在秦林身邊,一個持著鑌鐵蟠龍棍,一個端著掣電槍,嚴加戒備。

蒲州方面兩百多號人打著雜色旗號散開,在山裡顯得稀稀落落的,也沒什麼嚴整的隊形,怪不得尹賓商準備拿十多個校尉弟兄就把他們殺散。

秦林不屑的撇撇嘴,大聲道:「黃知州你搞什麼鬼?秦某人在這裡辦案,這是錦衣衛的案子,不勞你插手。」

黃志廉從一面旗幟後頭探出來,扯著喉嚨叫道:「秦林,你已經被人告了,有人告你綁架良民,又在這裡來圖謀不軌。所以本州點起土兵,特來擒你!」

得,秦林笑笑,情知是綁蔣麻子和陳二黑過來,路上不知被什麼人看見了,少師府樹大根深,在蒲州耳目眾多,很快知道這消息。來個豬八戒告狀……倒打一耙。

倒是這黃志廉隱藏得夠深的,前幾天還過來拜會,結果竟是張四維的鐵杆心腹,陸遠志和牛大力都暗暗吃驚。

好在秦林自始至終都沒相信過他,畢竟張四維做著首輔大學士,以前張居正活著時她也是權勢極大的次輔,少師府在蒲州搞得這等烏煙瘴氣,張四維豈能不把心腹安插在這裡做地方官?所以黃志廉來拜,秦林也只是虛與委蛇,始終對他保持著警惕。

「黃知州,何以前恭後倨也?」秦林哈哈大笑,朗聲道:「你家主子張四維已離京去職,正在回老家丁憂的路上,又惡了現任首輔申老先生,朝廷特派我過來明察暗訪,已訪到他父子不少罪證,看看要將他拿下,你又何必跟著他一起倒霉?」

「一派胡言!」黃志廉身側,一人面帶風塵之色,略見憔悴,腰板卻挺得筆直,穿一領暗綠團花直裰,年紀三十開外,兩道森冷的目光射向秦林。

這就是張四維最信任的管家,張升張大郎。

他戟指秦林,意態十分囂張跋扈:「秦賊,你還在妖言惑眾,瞞得了誰?顧憲成顧老爺聯名吏部天官嚴大老爺、刑部尚書王大老爺、戶部侍郎余老爺、大理寺丞趙老爺等等清流正直之士,上本章彈劾你謀國不忠、專擅威權、交通藩屬、勾結外敵等等二十條大罪,只怕此時此刻朝廷將你明正典刑的詔書已在路上,可笑你兀自大言炎炎。詔書到時,悔之晚矣!」

好、好囂張!張升鼻孔衝天,眼睛長在頭頂的架勢,把宰相門前七品官的熏人氣焰放了個十足十,哪怕當年的游七,趕他都還差得遠啊,尤其是明明已經倒了霉,還這麼囂張跋扈!

秦林已接到消息,申時行和徐文長在女醫館暗中相會,接下來的結果只會在預料之中,偏偏這人提都不提申時行的名字,秦林便知道他是故作姿態,其實色厲內荏。

可蒲州的馬快弓兵不知道啊,他們心中只有屹立不倒的少師府,眼裡的鳳磐相公張四維更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此時聽得張升一番話,頓時士氣大振,發聲喊往齊齊邁步向前進逼。

黃志廉倒是隱約覺得秦林說得有幾分可能性,但他已經上了張四維的賊船,成了拴在一條藤上的螞蚱,此時也不可能有退路了,便指手畫腳的指揮土兵從四面圍攏。

「救命,救命,裡頭殺人啦!」被關在院子里的陳二黑突然嚎叫起來,接著啪啪兩聲響,看來是挨了耳光。

張升陰冷的臉上顯出幾分喜色,附在黃志廉耳邊低低地說了兩句,黃志廉頓時更增喜色,大聲喝道:「被擄百姓就在院中,諸位隨本官衝過去!」

尹賓商摩拳擦掌想開練,校尉弟兄們躍躍欲試,陸遠志沒心沒肺的笑,牛大力倒是隱隱有點兒擔心,黃志廉固然可惡,終究是朝廷任命的知州,還是正途出身的文官,暫時又占著道理,難道秦長官真的把他殺退?而且這些州里的土兵弓手,也是從良家百姓中徵發的,並不是少師府那些欺凌百姓無惡不作的狗腿子,對他們動手如果有了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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