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九七章 雞公嶺

「浪里個浪,浪里個浪,黑小子要抱大姑娘……」少師府夥計陳二黑嘴裡哼著小曲兒,腳下步履蹣跚,慢慢地走在風陵鎮東邊的一條小路上。

自打老太爺一命嗚呼,孫三爺和曹四爺也死得不明不白,少師府的規矩就松得多了,幾位叔老爺爭權奪利,趙福趙二爺也理會不過來,成天忙得焦頭爛額,只等著大老爺從京師回來收拾局面,這時候誰還來管奴僕下人?

本來吧,陳二黑白天是要在府里當值的,可剛過晌午他就偷偷溜了出來,在鎮子東頭小土崗後面,那褲帶頭有點松的寡婦家裡呆了個把時辰,喝點村釀小酒,吃點花生米豆腐乾,再摟著寡婦滾了回大炕,把陳二黑美得鼻子冒泡。

這不,都出來了,他還哼著小曲呢!只可惜他這號人,也就去那破鞋家裡廝混,哪家的大姑娘要瞧上他呀,那才是自家祖墳沒埋好呢!

哼著哼著小曲兒,陳二黑也有點不是滋味兒,暗道那破鞋褲帶頭松,別的地方似乎也有點太鬆了,還是該省點錢找個大姑娘。每年麥熟交租稅時,遇到那些交不起租稅的佃戶,便抓他們家大姑娘小媳婦頂賬,要不求求哪位有頭有臉的管家爺,自己也從裡頭挑一個?說不定還是黃花閨女哩……

想到這裡,陳二黑心頭越發火熱,走路的步子也輕飄飄的,二兩酒勁湧上頭,都快飛起來了。

陳二黑正咧著嘴傻笑,忽然整個人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牆上,當的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兀自念叨:「誰,誰在這路上砌了道牆?蔣麻子,是你不許俺去沈寡婦家,才起了牆攔住路的?罷罷罷,俺不和你計較……」

他還在自說自話呢,卻見那堵牆壓了下來,更伸出一雙蒲扇大的手。提著他領口就朝地上摜了下去,然後正正反反五六記巴掌就抽到了臉上。

陳二黑七八分的酒意,被巴掌抽得只剩下兩三分,睜著醉眼一看,哪裡是什麼牆?分明是個門神也似的大漢,剛才腦袋撞在人家胸口,還以為是堵牆呢。

牛大力轉過頭,嘿嘿的沖著秦林笑:「長官,俺替這廝醒了酒,您問吧。」

陳二黑抬眼一看,十幾號凶神惡煞的漢子,不作聲不做氣地杵在那兒,冷冰冰的目光就叫人脊背發涼,真不知從哪兒來的這伙凶神?裡頭為首的一個,緊緊地抿著嘴唇,兩隻眼睛亮得可怕,彷彿一下子就能看到人心裡去!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別亂來,俺、俺是少師府的人!」陳二黑仰面躺在地上,兩隻手撐著地往後退。

「找的就是少師府的人。」秦林嘿嘿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在陳二黑眼中卻如同魔鬼的微笑。

刷,七星寶劍出鞘,一抹寒光閃過,陳二黑只覺耳邊一涼,愣頭愣腦的伸手摸了摸,溫溫熱濕漉漉,縮回手看看,全是自己的鮮血!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再看看一隻耳朵落在身邊,原來秦林一劍把他左邊耳朵削了下來!

「秦哥好劍法!」陸遠志嘖嘖讚歎,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平時也沒見秦林怎麼練劍。瞧瞧剛才那一劍,氣勢如虹劍光電射,堪堪把整隻耳朵削下來,精準程度妙到顛毫,否則稍微偏寸把。還不把這人腦袋開了瓢?

「嗯,瞎蒙的。」秦林很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實實地道:「其實偏一點也無所謂,最多就是削掉半邊腦袋,再去找下一個得了。嘿嘿,沒想到這傢伙運氣還不錯……」

我倒!陸胖子無語,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秦哥你牛!

眾校尉弟兄全都抱著膀子笑,不懷好意地看著陳二黑。

可憐陳二黑只是個少師府的家生子惡奴,連護院保鏢都不如,只能欺負欺負平頭老百姓,哪裡見過這等心狠手辣的錦衣校尉?想他仗著少師府勢力橫行霸道欺凌百姓時,自然是威風不可一世的,此時此刻卻嚇得面色慘白,捂著流血不止的耳朵,偏偏連吭一聲都不敢。

就連尹賓商也只能暗笑不已,暗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主公對付這些傢伙的手段,委實是最凶最惡的,如果說世間多的是魑魅魍魎,他就是那捉鬼的鐘馗,也只有比鬼更凶更狠,才能壓住他們那股陰風邪氣!

陳二黑褲襠裡頭濕了半邊,再不敢廢話,捂著耳朵趴在地上朝秦林磕頭,拖著哭腔道:「爺爺饒命!要小的做什麼只管說,小的聽命就是了。」

秦林笑眯眯地,持著寶劍在他身上擦了擦,重新插回鞘中,然後從懷裡取出紙卷,展開給他看:「見沒見過這個人?」

湊巧了,少師府除了本家,還有支派,在風陵鎮上祖傳家業之外,又還有下院、別業、田莊,奴僕護院打手好幾千,陳二黑也不見得都認識,偏偏這畫上的他再熟悉不過了,登時叫起來:「這、這廝是蔣麻子!敢情老爺您是要找他?哎呀媽呀,蔣麻子你可坑苦俺啦……」

「蔣麻子是誰,怎麼找到他?」秦林面無表情地問道。

陳二黑見秦林有蔣麻子的影形圖,還以為是蔣麻子欠了這位爺的賭債,或者勾搭跑了他家哪個心愛的丫鬟呢,卻不料秦林連蔣麻子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心下未免犯嘀咕。

秦林見他遲疑,冷笑一聲,目光移到了他右邊剩下的那隻耳朵上。

陳二黑打個哆嗦,嘴唇都發紫了,分毫不敢遲疑,急忙叫道:「蔣麻子是趙二爺跟前得力的手下,有什麼事情都讓他跑腿,這傢伙每天下午下值了就到寡婦家裡鬼混,你們再等會兒他就該來了。」

得,虧陳二黑耳邊痛徹心肺,在威脅下竟超常發揮,口齒比平時便捷了不知多少倍,一串話說出來都不帶喘氣的。

秦林嘴角一翹眉飛色舞,壞壞的笑起來:「看不出來你老兄還和蔣麻子有割靴的交情,好吧,先一邊涼快涼快。」

牛大力咧開嘴嘿嘿笑著,伸開蒲扇大的巴掌,將陳二黑提溜起來。走進林子里綁了個結結實實,陸遠志取了點金創葯,又從地上抓了把晒乾的土,沒頭沒腦糊在他耳朵上,止住血不叫他死了就行,難道還指望給他再長個新耳朵出來?

尹賓商伸腳,把地上刨了幾下,干土翻起來蓋住血跡,這裡就再看不出曾經發生過什麼了。

眾人重新退回樹林里,靜靜地等待著獵物上鉤。

這條小路走的人少,等了小半個時辰,只有三個人過路,其中兩個人還是一塊走的,終於等到第四個,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趕,一張麻臉因為興奮都有點漲紅了,不是蔣麻子還能有誰?

此時的蔣麻子早已精蟲上腦。滿心想著那誘人的小寡婦,雖然褲帶頭和別的地方都有點松,可那身滑膩膩的細皮白肉。委實叫人饞得慌啊……

「蔣麻子!」前頭一個門神般的巨漢從林子里轉出來,兩隻酒杯大的眼睛不懷好意盯著他。

蔣麻子沒有喝酒,反應不可謂不快,轉身就往後面跑,他知道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到底有多可惡,不能被逮住,逮住了就沒好下場。

後面一個窮秀才打扮的中年文士也在朝這邊走,似乎被突然撒丫子的蔣麻子驚到了,獃頭獃腦的站在路上。

「滾開,別擋路!」蔣麻子伸手就把文士往旁邊推,那文士順勢側過身去,蔣麻子正要側身而過,忽然感覺腳下一絆,登時餓狗搶屎般跌了出去!

「老兄,怎地走路這麼不小心?」尹賓商奸笑著,慢慢把腿收回來。

牛大力正好趕到,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起蔣麻子,把他抓進了樹林。

蔣麻子這記嘴啃泥摔得七葷八素,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白臉年輕人踞坐在樹樁上。滿臉壞笑,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打量一隻待宰的羊牯,旁邊十幾個恨天恨地的狠角色,人人臉上帶著股子可怕的陰煞氣。

再看看不遠處樹榦上還綁著一人,耳邊鮮血淋漓,臉色白如粉牆,要死不活的耷拉著腦袋,正是和他同為俏寡婦入幕之賓的陳二黑,不知怎的被修整成這幅慘樣。

秦林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慢條斯理的指了指被綁著的陳二黑:「這位陳爺,說錯一句話,我就削了他一隻耳朵,請問老兄是想吃敬酒呢,還是吃罰酒?」

蔣麻子激靈靈打了個寒噤,賠著笑:「不知道這位爺高姓大名?有什麼話要和小的說?」

懂事!秦林笑了,忽然笑容一收,冷冷的盯住蔣麻子:「霍鐵山在哪兒?」

霍鐵山?蔣麻子頓時渾身一顫,臉色青了紅紅了白變化幾遭,最後橫下一條心,苦笑道:「老爺殺了我吧,這話告訴你,我也是個死,不告訴你,想必也活不了,橫豎是個死,還請老爺成全。」

怪不得少師府現今那管事的趙福趙二爺要用蔣麻子做心腹,確實比陳二黑的嘴要嚴實多了。

「好好好,好個寧死不出賣主人的義僕。」秦林笑著露出八顆白牙,笑容簡直比秋天的陽光還要燦爛,忽然話鋒一轉:「就不知道,能不能抵得過北鎮撫司的十八套酷刑?來人吶,請這位義僕到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來啦!陸遠志應一聲,抱著生牛皮包衝出來,在蔣麻子面前抖摟開,一樣一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拿出來,寒光閃閃的小鉤刀,藍汪汪的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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