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六一章 張紫萱的計畫

王崇古看見秦林身影,這才故意借著教訓孫輩說出那番話。

王家幾個孫輩互相使著眼色,都知道這不是說自己的,一個二個悄悄用眼角瞅著大門方向,要看看那位近年來聲名鵲起的秦將軍。

甚至有人很不服氣,這人年紀輕輕就名滿天下,憑什麼啊?卻見秦林轉身離開,神情頗為古怪,這幾位就納悶了。

王崇古同樣莫名其妙。

他身歷宣大總督、兵部尚書、副都御史等重任,裁汰冗員、整治武備,努力推動俺答封貢,也是大明朝的一員能臣,在九邊聲譽卓著,並非昏聵無能之輩。

在京師時,他就和秦林有交情,可王家和張允齡一樣都是大晉商,王崇古還是張四維的舅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胳膊肘朝外拐,去幫著秦林對付自己的嫡親外甥吧!

所以剛才那番話半是敲打半是提點,既要叫秦林認清現實,別再繼續和張四維作對,又提醒他不要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

卻沒想到秦林捂著肚子就溜走了,王崇古訝然之餘,揪著白鬍子問小步跑過來的管家:「秦某人為何不告而別?」

管家忐忑不安,囁嚅道:「秦某說話放肆,小的不敢說……」

「恕你無過,且說來聽聽。」王崇古一揮衣袖。

「他說、他說突然有些肚子痛,不知被什麼噁心到了,先回去拉泡屎……豈有此理了,這人實在是太放肆了!」管家說著就紅了臉,憤憤然頗有主辱臣死的架勢。

秦林明明是罵王崇古放屁噴糞,把他噁心到了!

王崇古的幾個孫子登時義憤填膺,七嘴八舌的亂罵秦林,也有幾個王家支派的年輕人,臉上雖然裝出氣憤的樣子,心頭卻暗暗好笑老太爺從來莊嚴肅穆,卻被人上門來罵,真是想不到。

還有沒想到的呢!王崇古既沒有發火,也不是雲淡風輕滿不在乎,卻把白眉微微一皺,表情非常尷尬,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說聲倦了就走回後院。

剩下廳中的眾位孫輩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做夢也想不到有人上門亂罵,老太爺非但不嚴加駁斥還流露出於心有愧的意思,那秦某究竟有何德何能,竟能罵得昔日的兵部尚書、宣大總督無言以對?

「王崇古算是不錯的了……」秦林從王家出來之後,這樣告訴憤憤不平的陸遠志、牛大力。

這位九邊重臣畢生的功業或許離張居正還差著不少距離,但和方逢時、吳兌、曾省吾大約在伯仲之間,也是當世名臣、邊廷柱石,他為官的操守和能力,都還過得去,但形勢比人強,秦林與張四維為敵,隱隱與整個晉商集團作對,王崇古也不得不拿言語半是警告半是提醒。

秦林毫不留情地給予了回擊看似放肆的言語,同樣在提醒王崇古:張允齡、張四維父子乾的那些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他們沆瀣一氣,不怕將來遺臭於世間嗎?

可惜,王崇古就算明知張府行為不檢也絕不可能站到秦林一邊來對付自己的姐夫和外甥,而秦林也不可能因為王崇古昔日的功業,就對他的外甥網開一面,雙方立場針鋒相對,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接下來的事情被秦林不幸而言中接下來的十幾天里,他先去拜蒲州知州,接著過蒲津渡黃河浮橋到對岸同州以祭拜馬自強為名拜訪馬家,又去黃河南岸造訪潼關衛所駐的一個錦衣衛百戶所,全都吃了冷冰冰的閉門羹。

蒲州知州、同州馬家以前沒多大交情倒也罷了,錦衣衛這邊實在不應該,秦林可做過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呀!

可潼關衛那位百戶大人連面都沒有露過,底下官校說他出去緝拿大逆奸惡了,連百戶所的門都沒讓秦林踏進去。

這下陸遠志、牛大力算是看出來了,關中這片地方張四維張家、馬自強馬家、王崇古王家,還有和他們聯姻的一個沈家,同為關中鉅賈,勢力盤根錯節,已經經營了鐵桶江山,秦林要想鑽出個洞來,實在是難於上青天。

白霜華冷眼旁觀,無論秦林怎麼折騰,教主大人只是呵呵冷笑,隨時提醒他一年之期還剩下幾個月。

「到時候沒有轉機,你就是本教主的人了!」白霜華握緊了拳頭,想到日月龍鳳旗席捲江南半壁的那一天,她就充滿了鬥志。

「說得好聽,你又不肯侍寢。」秦林撇撇嘴。

秦林把張家安插了內線的僕人盡數逐走,拮芳和采萍兩個安排去做白霜華的侍女,有魔教教主盯著,她們倆寸步難行。

不過這樣一來他就鬱悶了,長夜寂寞孤枕難耐,有時候也暗自思忖:看張紫萱那封信的口氣,張四維把長官我安排到蒲州,似乎是她從中做過手腳,下一步到底是怎麼做呢?

秦林也盤算怎麼對付張允齡,如果能弄倒張家老太爺,朝中的張四維後院起火,也夠他喝一壺的。

可張家勢力極大,官府官官相護,百姓噤若寒蟬,更何況張允齡還有個做著首輔大學士的兒子,這就和普通的情況完全不同了,即使找到一些張府草菅人命、魚肉百姓、橫行不法的證據,弄到朝廷上也起不到一錘定音的作用,恐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啊!

有什麼辦法可以對張家一擊致命呢?

同樣的問題,游七也誨問著自家小姐。

蒲州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棧裡面,近日來了位年輕英俊的公子哥,帶著一名氣派很大的老僕,一位精明的賬房師爺,還有四個雄赴趙氣昂昂的帶刀護衛,這種組合在商隊往來如織的關中門戶蒲州城,那是再尋常不過了。

不用說,那公子哥就是相府千金張紫萱假扮的,老僕和師爺則是游七和尹賓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張允齡如此行事,真正貽笑大方!」上房要面,游七哂笑著連連搖頭,打聽到的消息讓他極為不屑,張允齡在蒲州魚肉百姓,簡直是晉商中的敗類。

游七當年在京師也囂張跋扈,可那是和戚繼光稱兄道弟,和府州縣父母官平輩論交,受賄也是收官員的,反而遇到江陵的鄉親過來了,還要好酒好菜的招待著,要辦什麼事也儘力幫忙,沒別的,鄉里鄉親總要圖個好名聲,不能被戳著脊梁骨罵唄!

尹賓商笑而不語,等到張紫萱投來探洵的目光,他才拱手道:「小姐明鑒,張允齡是晉商魁首,雖然號稱詩禮傳家,其實集土豪惡霸劣紳於一身,有此行徑,也就理所當然。」

張紫萱若有所思:「看來張允齡劣跡雖多,要扳倒他卻並不容易,只除非……」

除非什麼?游七撓了撓頭,張四維身為首輔聖眷優隆,普通的罪行很容易被他壓下來,什麼魚肉鄉里,對張府根本不算罪名啊!

比如說前代首輔大學士徐階,執政期間竟在寸土寸金的江南膏腴之地置辦下四十萬畝良田,到底是怎麼巧取豪奪的,個中緣由哪堪細問?

尹賓商卻聞弦歌而知雅意,眉頭微微一剔,低聲問道:「敢問小姐所指,是否嚴世蕃被斬之舊事?」

嚴世蕃被斬,那是徐階授意別人給他栽了個通倭的罪名啊!游七撓撓頭,心說難道栽贓張允齡通倭?可倭寇在沿海,離山西有著十萬八千里呢……

張紫萱笑了:「徐閣老當年是栽贓,咱們卻用不著栽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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