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六〇章 翻臉無情

「果然是那姓秦的。」張允齡冷笑著,將太師椅的扶手重重一拍:「他在京師就與吾兒四維作對,到了蒲州還想搞風搞雨!」

在秦林面前笑容可掬的桂友驊,此時臉上的諂笑更增添了十倍,連坐也不敢坐,就那麼控背躬身站在廳上,垂手肅立著,曉得的說他是個錦衣衛總旗,不曉得的還以為他是少師府的奴才呢。

桂友驊笑眯眯地道:「那秦某人也就稀鬆平常,先還端著架子問本地美景,然後又問大同府姑娘,卑職已把貴府安排的宅院送給他了,拮芳和采萍兩位姑娘他也樂不可支的收下了。」

曹四在旁邊聽著,忽然覺得有點肉疼,那兩個小娘皮長得可不賴啊,水靈靈的花骨朵,便宜了姓秦的。

「好、好,只要他收下就好!」張允齡微微點頭,難得的沖著桂友驊笑了笑,頓時把這傢伙樂得快要飛到天上去,自覺兩腋風生飄飄欲仙,天下萬事唯有做狗腿子最快樂。

張允齡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猾,這就是他雄踞晉商魁首之位,數十年屹立不倒的秘訣,若是別人一定和秦林硬碰硬,可他知道,對付某些少年意氣、衝勁兒闖勁兒十足的傢伙,軟刀子比硬刀子更管用。

四面銅牆鐵壁,欲飛難以展翅,唯有沉醉酒色財氣,想不沉迷都難啊!溫柔鄉是英雄冢,到時候姓秦的一蹶不振,等剪除了羽翼、消磨了鬥志,再慢慢炮製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曹四一挑大拇哥,諂媚地道:「姜還是老的辣,老太爺您把秦某人的路都算的一清二楚,他困在咱們蒲州,那叫做插翅難飛啊!」

張允齡笑而不答,又吩咐從人連夜把一封親筆信送到蒲州城王崇古府上,關中馬自修和另外幾處達官顯貴,也都有飛片。

三晉關中豪門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秦林想在這兒折騰起風浪,真是難上加難!

桂友驊把頭埋得低低的,對張府敬畏到了極點,比起這些盤根錯節的大家族,秦林算哪根蔥?老太爺來軟的,叫他百鍊鋼也化作繞指柔,老太爺要來硬的,他姓秦的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

「媽的,想燙死老子!?」秦林把一隻青花瓷碗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響,摔得瓷片四散飛濺,擊在拮芳和采萍穿著薄薄綢褲的腿上,生疼。

兩女噤若寒蟬,實在沒想到秦老爺早上一起來發這麼大火,不就是紅棗小米粥有點燙嘴么?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秦林更加怒發如雷,將桌子拍得砰砰響:「豈有此理,本官雖是貶謫之人,當年也做過太子太保、錦衣衛都指揮使,京師里什麼榮華富貴沒有享過,就是出入紫禁城,那些個服侍皇帝的宮女,也對老子畢恭畢敬,沒有誰敢瞧不起老子,偏偏到了你們蒲州,兩個小丫頭敢給老爺我甩臉子,什麼玩意兒!」

采萍和拮芳面面相覷,萬沒想到秦林竟是為遭到貶謫一事,拿她兩個出氣,不過來之前就做好了忍辱負重的打算,兩女立刻跪了下來,可憐巴巴的瞧著秦林,柔聲告饒:「老爺息怒,婢子再也不敢了。」

白霜華被驚動了,昨夜她就睡在秦林隔壁的房間,聽得對面輾轉反側很久沒睡著,她也半夜才入睡。

見秦林拿兩個丫頭撒氣,教主姐姐就有些不屑,正要說兩句,忽然就想起來,秦林這廝以前不這樣啊,難道他又在玩什麼花樣?

陸遠志和牛大力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躲在旁邊指指點點,在秦林身上瞧瞧,然後又瞅瞅白霜華,最後就「恍然大悟」:明顯是教主姐姐不肯侍寢,把長官憋出火來了嘛,所以才拿兩個侍妾撒氣呢!

這邊鬧得天翻地覆,府中管家趕緊帶著幾名年長的僕婦過來勸解,這位留用的管家約摸四十來歲,青衣白帽乾乾淨淨,穿著打扮清清爽爽,看上去頗為幹練,沖著秦林解勸道:「老爺,拮芳和采萍姑娘新到府上,不曉得您平日里的習慣,因而出點些小差錯,小的替您責罰就是了,請老爺不要大動肝火傷了身體,將來朝廷還要重用,老爺務必保重啊!」

其實人家都聽出來了,秦林哪裡是嫌小米粥燙嘴?分明是貶謫之後心頭怨憤,拿兩個侍妾當出氣筒呢,所以管家才這麼寬慰他。

哪曉得秦林聞言渾身一震,接著就斜著眼睛,凶神惡煞的盯住管家,厲聲道:「你也敢譏笑本官?起複重用,重用個屁呀!海瑞海筆架以身家性命保舉,哈哈,朝廷就給我從瓊州改到蒲州,還真是重用……現在倒好,青樓里出來的兩個姑娘給我甩臉子,雇的管家給我夾槍帶棒,真當本官沒了火性?!」

這哪裡跟哪裡嘛,管家哭笑不得,鬱悶得不是一般,只好也跪下磕頭。

秦林把手一擺,怒道:「不消說了,通通給我滾蛋,哪裡請不到僕役?不要你們這些混賬王八蛋!」

登時就有幾個男女僕役把帽子摔在地上,嚷著說不伺候了。

府里僕役是雇來的,並不是買斷身家的奴才,僕役雖然要尊重主家,但合則來不合則去,也不必太委曲求全。何況現在經過張居正十年勵精圖治,也有些中興的苗頭了,四海昇平,沒有大災大難,有手有腳在哪裡找不到飯吃?

管家神色一變,趕緊撲在秦林腳下,任憑碎瓷片割破了褲子、刺破了膝蓋,拖著哭腔苦苦哀求:「老爺,老爺饒過小的,小的錯了……」

滾你的蛋!秦林抬起一腳,把管家遠遠踢開,怒道:「都給我滾,再留在家裡的,全都打三十軍棍!」

這麼蠻橫無理的主人,真是頭一次遇到!不少僕人咒罵著,將衣服帽子扔在地上,爺不伺候了。

管家無可奈何,只好帶著僕人們紛紛離開。

采萍和拮芳不知所措,可憐兮兮的把秦林看著。

秦林冷笑一聲:「你們倆也想走?沒門!你們是桂總旗送給本官的,買來的侍妾送來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今後日子長著呢!」

兩女互相看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隱隱存著些兒憂懼,沒想到這秦老爺如此凶暴,雖然留在這裡好處不少,總覺著害怕呀。

呼……秦林回了卧室,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正想拿水洗臉,臉盆子裡邊一滴水也沒有,待要喊人,突然發現所有的丫鬟僕人都被自己趕走了,不禁苦笑起來。

「給!」平平飛來一塊乾淨的濕毛巾,白霜華用的力道極好,恰恰落在秦林手中。

用濕毛巾擦著臉,秦林無奈地道:「裝惡人一點也不舒服,吼得嗓子疼,還被別人罵,唉,還是當好人比較划算。」

你也算好人?白霜華哧的一聲笑。

從那些僕人被趕走,她就知道秦林是在借題發揮了,找個理由把少師府安排的眼線拔掉而已。

「不過,為什麼不把那兩個妖里妖氣的女人趕走呢?」白霜華難得的調皮一回,壞壞地笑道:「你捨不得?」

秦林放下毛巾,從白霜華交領領口看下去,色迷迷地道:「如果是某位兇巴巴的教主嘛,我倒真是有些捨不得,可那兩位居心不良的小妮子,嘿嘿……還不至於!」

白霜華盯著秦林的眼睛:「無生老母在上,總有一天本教主要狠狠的收拾你!」

秦林沒管采萍和拮芳,兩個可憐的姑娘在地上跪了大半個時辰,憐香惜玉的陸遠志才跑過去,讓她們起來,然後寬慰幾句,言辭中提起秦林,雖然掩飾的好,仍帶著幾分抱怨:「唉,秦哥太不懂得憐惜了,兩位花骨朵似的人兒,怎麼捨得如此責罰?不過,他最近心情不好,咱們兄弟也經常挨罵,兩位多擔待就是了。」

拮芳和采萍互相看看,兩人眼睛都是一亮:看來秦林身邊這些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嘛……

一直到了下午時分,漸漸臨近黃昏,秦林才帶著人出了門,采萍和拮芳像受氣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面,兩個人腿都跪得又酸又痛,走路扭一扭的,姿勢頗有點不雅。

不遠處的茶社二樓臨街雅座,被秦林趕走的那位管家突然嘿嘿奸笑起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雖然自己被趕走,采萍和拮芳終究得手了,看兩個小妮子的步態,恐怕整個下午秦林都沒有放過她們吧,不知採擷了多少遍?

秦林先到青樓瓦舍里轉了一圈,然後去了酒館買醉,最後還鬧了場不大不小的亂子,帶著校尉弟兄和幾個混混打了一架,把那幾個傢伙打得滿頭包,虧得錦衣總旗桂友驊出面,否則還要鬧到本州衙門裡去。

總之,這廝是相當的放浪形骸,也相當的讓張允齡放心。

「秦長官,您不能這麼荒唐亂來呀,畢竟朝廷體面所在,您是貶謫人員,凡事收斂些,將來才好起複重用。」第二天秦林酒醒之後,桂友驊非常關切的提醒他。

秦林似乎被點醒了,點點頭道:「唔,你說得對,我應該去拜拜幾個老相識,王崇古王都堂在京里就是熟人,聞得他致仕還鄉,應該在家裡吧。」

「在家。」桂友驊很肯定,心頭卻笑開了花。

秦林果然收拾了四色禮物,又洗刷乾淨,把衝天的酒氣都洗掉了,這才換上乾淨衣服,持著全貼到王崇古府上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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