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五六章 仁者無敵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來秦林許下一百兩銀子的重賞,船夫們雖畏縮不前,裡面也有兩三個開始猶豫起來,就連扣船的巡檢司弓兵,也互相使著眼色,看樣子頗為意動。

可曹四帶著人趕來,剛剛吼了這麼一嗓子,局面就立馬變了,那些個船夫噤若寒蟬,弓兵也把舌頭一吐,再不敢動什麼別的心思。

宰相家人七品官,當年戚繼光戚大帥見了相府管家游七,都賠著笑臉稱兄道弟,這曹四雖不是張四維府上的大管家,但在關中地面上也是跺跺腳震天響的人物,莫說平頭百姓了,就算是知縣知府,又有哪個敢在首輔大學士的家僕面前充大蒜瓣?

哈巡檢也領著十來名弓兵,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諂媚的笑臉沖著曹四:「四爺,船都準備好了,您先請?」

曹四目光掃過秦林,冷笑道:「唔,糧草貨物多,四爺我在這邊監押,免得誰趁亂胡來,老哈你也多盯著點!什麼阿貓阿狗的,不要讓他們髒了四爺的眼!」

媽的,曹四欺人太甚!牛大力、陸遠志等校尉弟兄憤恨不已,眼巴巴的瞅著秦林,只要他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去廝打。

秦林搖了搖頭,就算打贏曹四,船家畏懼少師府的積威,也不見得敢載別人過河,自己的身份更不能亮出來,本來與張四維就是政敵,曹四曉得了一定更加起勁兒的刁難。

「媽媽,姐姐,肚子疼……」杜十一郎低聲呻吟著,父母和兩個姐姐頓時慌了手腳。

秦林回頭看看,只見這小孩子臉色已相當難看,病情已非常嚴重。堅持個把時辰差不多就是極限了,絕不可能再拖三個時辰,等到張四維府上這個規模龐大的商隊渡過河,恐怕他已經死在了姐姐的懷抱里。

秦林嘆口氣,踏上一步,沖著曹四笑盈盈的拱拱手:「曹四爺,在下冒犯之處還望海涵,不過這杜家一門與您前世無冤今生無仇。十一郎已命在頃刻,只等著去對岸風陵鎮買葯救命,貴府渡河時,能不能讓他們搭船渡過去?」

什麼?陸遠志、牛大力都覺得有些憋屈。秦長官從來佔便宜不嫌多,吃虧半分不肯,啥時候求過人來著?

白霜華先是一怔,接著冰霜籠罩的俏臉在剎那間春回大地,笑靨如花般綻放。不知不覺的,她投向秦林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溫柔。

不遠處的小樹林旁邊,用斗笠遮住臉的男人點了點頭:「抬棺死諫迎廷杖,不向權奸讓半分。心中方寸有如鐵石的秦將軍,卻肯為一黃口孺子軟語相求,向區區一介惡奴低頭,實在叫尹某驚訝之餘又欽佩不已。」

游七暗暗點頭。相爺當初看錯了一個張四維,但看對了秦林!

張紫萱妙目凝視遠處的秦林,傲然道:「金剛怒目,故而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尹先生,現在可知我薦你出山相助,是叫你胸中韜略得遇明主了吧?」

尹賓商沉吟道:「秦將軍虎嘯鷹揚、神目如電,卻並不能使尹某心服,然而他屍山血海中行那殺伐誅戮之事,心中卻能始終存著一念之仁,本心堅若磐石不可動搖,實在叫尹某心折。要知道尹某所學殺戮極重,既為秦將軍所用,若是他沒有這一點仁念,那就非蒼生之福了。」

如果說之前尹賓商是因為受江陵相府恩惠,又見秦林才能見識俱為出眾,才答應出山相助的話,現在他就已傾心歸附,心甘情願為秦林所用了。

張紫萱微微一笑,忽地臉色肅然,壓低聲音問道:「尹先生昨日說秦兄乃治世能臣、亂世奸雄,不過如今大明是個治亂交替的局面,將來是治世還是亂世也未可知,那麼秦兄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尹賓商思忖良久,長長地吁了口氣,最後斬釘截鐵的吐出四個字:「仁者無敵!」

似乎答非所問,卻已不言自明,張紫萱深邃的雙眸忽地一亮……

秦林寶劍誅盡魑魅魍魎,心中猶存一念之仁,但那曹四實乃妄人,見他軟語央告,反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是你來說,四爺我倒准了,既是你來賣好,四爺偏不搭他,這小孩死也就死在你這句話上!」

曹四說罷就斜著眼睛的盯住秦林,得意忘形之極,若是他知道眼前這個軟語相告的年輕人就是曾經的柱國、太子太保、錦衣衛都指揮使,又不知該作何感想?

秦林神色不變,眼中厲芒卻凝如實質,顯然已動了殺機,又暗想張四維在京中除了背叛江陵黨之外,私德似乎還過得去,沒想到在關中老家竟如此蠻橫霸道,單看少師府這僕人曹四,就知道他們平日里是怎麼行事的了。

百姓卻並沒有被曹四的話矇騙,不少人低聲嘀咕,你少師府哪回渡河不是這樣強橫霸道?任憑人家婚喪嫁娶的大事急事也絕不肯通融,一定要搶在前面先走,這位年輕公子好好懇求,你卻把屎盆子扣在他頭上,真當俺們是睜眼瞎呢?

杜家兩口兒眼睜睜看著兒子病情越來越重,登時軟倒在地上,呼天搶地痛哭,大女兒抱著弟弟不知所措,小女兒卻突然跑到秦林身邊,將他衣角扯了扯,仰著一塌糊塗的小臉,淚花盈盈地道:「大哥哥,求你救救我弟弟,你是好人,十娘求你了……」

這小女孩聲音非常好聽,模樣兒極為惹人憐愛,秦林拍了拍她頭頂,柔聲道:「放心,哥哥來想辦法。」

曹四冷笑一聲,踱著四方步慢慢走遠,故意大聲道:「哎,要變天了,小的們快些把貨物上船,要不咱們就得和這些泥腿子一樣。留在南岸淋雨啦!」

「弟兄們,替少師府的爺們搭把手。」哈巡檢很知趣的吆喝道,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看秦林。特地加一句:「注意盯著,別讓不相干的人混上船,誤了四爺的大事兒。」

百姓們實在看不過眼,有人朝地上啐了口,低聲咒罵:「狗仗人勢!」

「什麼狗仗人勢,那也叫人?狗仗狗勢罷了!」一名窮秀才罵得刁鑽,那曹四本來就是少師府的一條狗,哈巡檢在他面前又像哈巴狗似的,只能算狗仗狗勢。

秦林想了想,曹四不算什麼,有一千種辦法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讓杜家小兒子過河治病,就不得不曲徑通幽了。

「且慢!」秦林叫住曹四,然後吩咐陸遠志從包袱里取出一錠金元寶,將黃澄澄的金元寶托在手中。

嘶……百姓們驚得睜大了眼睛,這年輕人真是有錢啊,難道是出錢收買曹四?白白叫曹四占這麼大一便宜。現在救得杜十一郎,將來難道都有這樣好運氣?恐怕會更麻煩吧!

曹四的口水也快要流下來了,他常年替少師府經商,見金元寶上打著個豐字,就知道是京師惠豐號鑄的元寶,一枚就是五十兩赤金,合紋銀五百兩!要知道,大同府青樓里最出挑的姑娘。身價也就五六百兩!

「曹四,可有膽和我打個賭賽?」秦林微笑著將金子晃了晃,晃得曹四眼睛發花,「如果你贏了,就把金子輸給你,如果你輸了,只要讓我和百姓們先過河就行。」

黃金迷人眼,財帛動人心,不過曹四還沒有利令智昏,眯著眼睛盯住金子,遲疑道:「怎麼賭?」

「我們這裡有十四個人,你隨便挑一個出來,然後你們那邊也出一個人,只許用隨身帶的兵器,看誰打得贏!」秦林說著就將金子在曹四鼻子底下一晃,笑容那是無比的真摯,聲音也比狼外婆還要誠懇:「人都是你挑,想想吧,你的勝面不是很大嗎?」

此地三省交界,太行山、秦嶺裡面土匪很多,豪強行商都派有大批護院保鏢以作防範,少師府商隊里就不止一個高手。

曹四驕橫跋扈是驕橫跋扈,其實還是有點小精明的,否則少師府也不會派他出來行商,他仔細盤算,覺得雙方出戰的人都由自己挑,確實勝面很大,便點頭答應下來:「你等著別跑,李狗子,去把人叫來!」

陸遠志就有點小鬱悶了,湊到秦林身邊低聲問:「喂,秦哥,挑到老牛或者別的校尉弟兄就罷了,我、我可不會什麼武功啊,還有你,嘿嘿嘿……」

外人只說秦林格象救駕、單騎沖陣,稱得上勇冠三軍,陸胖子卻曉得他的底細,周易參同契只不過強身健體,武功是實打實的花架子。

秦林沖他擠了擠眼睛,低低地道:「我說了只許用隨身帶的兵器,胖子你摸摸腰上是啥?」

哎喲媽呀,秦哥真是壞透啦!陸遠志一拍大腿,這才明白過來,咱腰裡掖著掣電槍呢。

很快曹四的人就把高手請來了,一位身材和狗熊差不多的精壯漢子,腰裡扎條巴掌寬的生牛皮腰帶,穿件正德皇帝傳下的對襟罩甲衫子,頭戴一方英雄巾,骨節粗大、肌肉隆起,顯然是位外家高手。

此人把秦林一行人看了看,附耳和曹四低語兩句,然後就抱著比常人腿還粗的胳膊,不懷好意的瞧著秦林。

挑了我嗎?秦林摸了摸掣電槍,把對方看來看去,眼睛就在壯漢身上打轉。

白霜華莞爾一笑:「別人不知道你打量什麼,我知道你肯定在想,那麼大個活靶子,瞄準倒是很方便。」

「知我者,唯霜華也!」秦林嘿嘿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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