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五一章 利奇和金雞納

壕境,碼頭上一隊葡萄牙火槍手和長戟兵,綁腿牢牢的扎住燈籠褲,一個個精神抖擻,里卡多隊長特意換上了聖誕節才穿的軍禮服,胸前兩排黃銅扣子鋥光瓦亮。

廣東協守副總兵也派來了一營精兵,雖然人比洋兵黑瘦些,但精悍之氣猶有過之,鴛鴦戰襖收拾得齊齊整整,佛郎機、虎蹲炮和百虎齊奔飛火箭一溜兒排開,連吹鼓手都準備好了。

今天過路的這位爺,乃是繼任廣東總兵戚帥的把兄弟,本來吧,戚帥在薊鎮遷延日久,廣東方面猜測他多半不會過來上任了,但這禮數是絕對不能缺了的,萬一戚帥又過來了,弟兄們的臉往哪兒擱?

時值初夏,壕境又地處南方,還沒到中午天氣就已悶熱難當,羅布用衣袖擦著額角的汗水,嘀嘀咕咕地道:「壕境的天氣讓我想起了遠在歐洲的家鄉——永遠陽光明媚的里斯本,不過比起印度的果阿,這樣的天氣已經算得上清爽宜人了,司鐸先生,您說是吧?」

他身邊是個藍眼睛、淡黃色頭髮、鼻樑很高的教士,極目眺望著遠處的海面,心不在焉地應和道:「我想是的,糟糕的印度,不僅天氣惡劣,而且和文明的中國相比,那裡簡直就是一群愚昧落後的野蠻人。我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希望把主的福音撒播到這個強盛的東方國度……」

「利奇司鐸真是位虔誠而又勇敢的守牧者。」羅布充滿敬意的欠了欠身。

瓦韋對這兩位的話題不感興趣,不過天氣確實悶熱,他從懷裡掏出絲綢繡花手絹,正準備擦擦汗水,想了想又沒擦,殷勤的遞給身邊的明智玉子:「加拉夏,嗯,手帕是剛剛洗過的,您看,天氣太熱不是嗎?讓您這麼一位美麗又尊貴的女士,冒著烈日等在碼頭上,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呢。」

「是我自己要來的。」明智玉子溫婉的微笑著,從忐忑不安的瓦韋手中接過了手帕,低低的自言自語:「那個調皮的小壞蛋……」

她接過我的手帕了!瓦韋幾乎被巨大的驚喜擊倒,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小星星。

可是等了半天,並不見明智玉子用手帕擦汗,瓦韋鬱悶之餘偷偷打量,這才發現玉人神情安靜嫻雅,細嫩的肌膚清清爽爽,根本就沒有一滴汗水。

「承蒙關照!」明智玉子將手帕拿了片刻,這才還給瓦韋。

可憐的葡萄牙人長嘆一口氣,原來人家只是照顧自己的面子,沒有直接拒絕罷了……

忽然明智玉子溫潤如水的眸子閃現喜色,笑容變得越發溫馨可愛,她目光所及的海天相接處,一片帆影依稀可見。

來了來了,里卡多拔出佩劍在胸前耍了個花式,葡兵齊刷刷舉起武器行禮,明軍領兵的營官則把履歷手本一舉,身後的吹鼓手掌起了將軍令。

船隻漸行漸近,緩緩靠攏岸邊,水手們落帆、拋纜,一座舷梯伸向棧橋,秦林施施然率眾走下。

遠遠看到明智玉子被瓦韋和一群葡萄牙夫人小姐簇擁著,秦林鬆了口氣,看來這位外交天才還沒被拐走,估計今後被拐走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明智玉子也沖著他笑了笑,就像每天傍晚等待調皮弟弟歸來的溫柔姐姐。

這兩位「眉來眼去」的一幕被秦林身側的白霜華瞧個正著,她會錯了意,冷艷的臉龐頓時罩上了一層寒霜:哼,秦林這傢伙果然貪花好色不可救藥,金小妖那隻鸚鵡應該帶了來,才好隨時提醒他……咦,本教主又不是他什麼人,管這些幹什麼?

對秦林一行,葡萄牙人的態度格外熱情,不少夫人小姐揮動著鮮花,熱烈歡迎趕走了西班牙惡棍的英雄。

「天哪,好多紅毛鬼!」戚秦氏和崔如萍互相攙扶著,陡然見到許多外國人,她倆只覺得心發慌腿發軟,緊緊跟在秦林身後,一步也不敢離開。

秦林拱手微笑從人群中穿過,明智玉子迎上來,秦林看見她身邊有個生面孔,便投去了探詢的目光。

「秦君,利奇司鐸,我來為你們介紹。」明智玉子微笑著,纖掌一伸:「這位馬里奧·利奇司鐸,是耶穌會派往中國的傳教士,上帝的忠實僕人,他剛從印度的果阿來到中國;至於秦將軍的光榮事迹,我已經多次向司鐸先生提過了,再次重申,秦君是位非常勇敢的紳士。」

秦林對傳教士一向都不怎麼感冒,不過相信明智玉子不會介紹無關的人給自己認識,便伸手與利奇握了握,不亢不卑地道:「司鐸先生,歡迎你來到中國,和歐洲以及中東不同,我們是個信仰自由的國度,佛教道教回教都可以自由的傳播,你們基督教也不例外。」

白霜華無可奈何的沖秦林翻了個白眼,就我們白蓮教不可以……

利奇吃了一驚,沒想到秦林對歐洲和中東的情況如此熟悉,這在同時代的中國人裡面非常少見,甚至顛覆了他之前的某些印象。

「願上帝的榮光照耀這片土地。」利奇打著怪腔怪調的中國話回答,同時很虔誠的在胸口划了個十字,正要繼續和秦林攀談,卻見這位將軍已轉身和明智玉子說話了。

秦林把兩個畏畏縮縮的寡婦叫出來,介紹給明智玉子,說她們倆本來想出家為尼,結果瓊州的尼姑庵不肯收留,我想當尼姑和當修女也差不多,所以乾脆帶到這裡來,和你做個伴。

「啊,正好,秦君你想得太周到了!」明智玉子非常高興,和戚秦氏、崔如萍攀談起來。

兩個寡婦早已被大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番鬼」嚇得暈頭轉向,忽然見到明智玉子相貌和中國人一般無二,神態又親切溫和,立馬把她緊緊扯住,活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

旁邊利奇聽到他們對話,立刻眼睛放賊光,好像撿到寶貝似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本聖經拿在手上,結結巴巴地道:「哈哈,兩個,剛剛到中國就有兩個,你們、你們都是我的……」

我靠,這洋和尚也太急色了吧?牛大力捲袖子準備揍他。

沒想到利奇司鐸按著聖經又說:「……都是我要親自施洗的信徒,上帝呀,太好了,願主賜福給你們!」

嗨,原來利奇是個狂信徒,跑到中國來傳教,剛到就有兩個願意入教的,把他高興壞了。

戚秦氏、崔如萍被這黃毛鬼嚇得臉色發白,直往明智玉子身後縮,對「賜福」一點也不領情,兩人還悄悄嘀咕,玉子小姐模樣兒簡直就和白瓷做的觀音像一模一樣,倒也像個帶髮修行的,這洋和尚鉤鼻子藍眼睛黃頭髮,哪裡像個和尚,分明就是夜叉嘛!

利奇樂了一陣子,忽然停下來,朝秦林鞠了個躬:「秦將軍,您是位偉大的騎士,您拯救了加拉夏女士和羅布、瓦韋等眾多基督徒,又為我們送來了渴慕上帝榮光的兩名姐妹,為了感謝的義舉,我決定送給您一件珍貴的禮物。」

禮物啊,我最喜歡了,秦林嘿嘿直樂。

白霜華卻不屑的撇撇嘴,暗道西洋人就是喜歡胡吹大氣,我們中國人送禮都很謙虛,再貴重也說是區區薄禮,這洋人卻自誇禮物珍貴,不知道是個什麼稀罕玩意兒?

眾人隨著利奇來到教堂,他從行李中取出一隻羊皮匣子遞給秦林:「聽加拉夏提到過,您不僅是勇敢地將軍,還是位神奇的醫生,所以這件禮物你應該用得上。」

秦林老臉一紅,醫生嘛倒也談得上,只不過老子是擺弄死人的,身後的胖子是正宗醫館學徒。

羊皮匣子非常精緻,帶著暗色的花紋,鎖扣還是白銀打造的,秦林揭開盒蓋,只見裡面裝著一些褐色的樹皮和顆粒頗小的種子,他不認識,就朝陸遠志使個眼色。

胖子撓了撓頭皮,「奇怪了,我學葯比學醫還要多些,偏偏不認識這是什麼玩意兒。」

「它叫做雞雞大。」利奇一本正經的介紹。

雞雞大?我噗……眾人狂噴,秦林笑容格外古怪,明智玉子和白霜華都面紅過耳,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春藥啊!

陸遠志和牛大力更是壞笑不迭,心說咱們秦長官正好用得上這味葯,洋人倒也知情識趣。

利奇眨巴眨巴藍眼睛,不曉得這些人為什麼忽然笑起來,解釋道:「這是新大陸剛剛發現的藥材,對寒熱病有非常好的療效,西班牙人把它當作絕密,不過您也知道,在耶穌會面前沒有任何秘密。」

總會有虔誠的信徒在禱告時把秘密泄露給神父……

別人還在笑個不停,秦林的臉色卻凝重起來,心頭暗自思忖:寒熱病,那就是瘧疾啊,雞雞大……

「利奇司鐸,你說的應該是金雞納吧!」秦林問道。

「也可以這麼說,讀音都差不多。」利奇點了點頭。

秦林長吁一口氣,小心的蓋上了蓋子,這羊皮匣子頓時變得寶貴起來。

利奇剛學會中國話,好多地方還沒有融會貫通,再加上這是新物種,沒有標準的音譯名字,所以才鬧個笑話。

金雞納,乃是美洲的一種植物,它的種子、樹葉和樹皮對瘧疾都有療效,尤其是樹皮的療效非常之好,提煉出來的奎寧,另一個名字就叫金雞納霜。

秦林很早就在醫館用青蒿治療過瘧疾,如果用青蒿和金雞納聯合給葯,防治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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