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二〇章 可怕的早擊女

秦林一聲令下,林櫻號立刻掉頭往東,不過此時已經繁星滿天,從月港出航已經過了整個白天。

林櫻號原來的航向是西南方的瓊州,羅布、瓦韋一行則以東北方的日本為目的地,雙方背向行駛越走越遠,到調轉航向的時候,就相差了一天一夜的路程,而且葡萄牙人在月港耽擱久了,為了及時救援他們那位美麗的教友,肯定會全速航行。

幸好林櫻號是四千料巨艦,全速航行時速度比葡萄牙人的斜帆船快,金櫻姬在海圖上計算航程,如果不出意外,會在抵達琉球前追上對方。

果然,抵達台灣雞籠五峰海商的母港時,接到負責管理港口的宣慰使司官吏稟報,三個時辰前剛有一艘葡萄牙斜帆船,在這裡補充了淡水之後離港,朝著東北航線駛去。

終於一天一夜的差距被縮短到了三個時辰,秦林和金櫻姬都鬆了口氣,在東北方向的琉球附近海域追上那艘斜帆船,看來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哪曉得人算不如天算,突然之間風雲突變,東南面天空變得烏壓壓黑沉沉,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烏雲朝雞籠港壓過來,沒多久整個天空黑得像口鍋底,空中狂風大作。

「颱風!」金櫻姬驚叫起來,瓜子臉上寫滿了無奈。

秦林也無可奈何,東南沿海春季多有颱風,沒想到今年來得這麼早,林櫻號是不能出航了,四千料的巨艦,在狂暴的颱風中簡直和玩具沒什麼區別。

碼頭上瀛洲宣慰使司自設的官吏敲響了銅鑼,大大小小的船隻忙著落帆、下錨、系纜繩,水手們急急忙忙的收拾甲板上的零碎東西,忙亂中倒也有些從容不迫的淡定,畢竟對於這些海上討生活的漢子來說,颱風也算不得什麼稀奇,遇到颱風的時候船還停在港口裡頭,更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噼啪!一道閃電刺破長空,很快黑沉沉的天空中金色亂舞,豆大的雨滴被狂風裹挾著,劈頭蓋臉的砸下來,港口內停泊的幾百艘船隨著風浪起起伏伏,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巨手舉起來又按下去。

天地之威,一至於斯。

唯有林櫻號那高高的主桅杆瞭望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傲然挺立,白霜華身形隨著船身顛簸起起伏伏,帶著某種優美而神秘的韻律,她凝視著漆黑混沌的天地大海,閃電形成的萬道金蛇在眼底不停閃耀,周身彷彿有道無形的屏障,瓢潑般的雨點還沒有沾到衣裙便被彈開。

混沌與閃電,黑暗與光明……感受天地之威,領悟天地之力,乃是高深武功的修鍊方法,亦對體悟白蓮教黑暗和光明互相轉化的教義大有裨益。

乾燥的船艙裡面,秦林抬頭看了看桅杆上的聲音,忽然壞笑著摸了摸下巴:「咳咳,其實我覺得主桅杆應該裝根避雷針。」

東北方向的六十里外,葡萄牙人看著身後雞籠港方向那一大片黑沉沉的烏雲,和隱隱可見的電閃雷鳴,全都十分後怕,留在港口內或者遠離海港都沒什麼,就怕剛出港一兩個時辰,回不了港口,又正好在暴風雨的籠罩之下,這條小斜帆船就得凶多吉少了。

「萬能的主啊,是您讓我們這群迷途的羔羊脫離了暴風雨的危險,是您在冥冥中指引著前進的方向,我的信仰將堅定不移……」羅布跪在船頭,不停地在胸口畫著十字。

瓦韋搖了搖頭:「我的朋友,你不應該做葡萄牙王國的海軍軍官,耶穌會的傳教士更適合你呢!好吧,從月港沾上的霉運徹底擺脫了,美麗的小姐,我們來啦!」

東南方向吹來的颱風,僅僅是餘波就讓這艘小船的三角帆吃飽了風,斜帆船載著葡萄牙冒險者,在海面上歡快的航行,朝著東北疾馳如飛。

十餘天之後,日本北九州肥前以西,五島列島附近的海面上,葡萄牙人的斜帆船飛快地行駛著,甚至比來的時候更快,船上水手們則笑逐顏開,因為他們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應仁慈的佛雷格里奧神父的要求,從魔鬼手中拯救了一位虔誠的東方基督徒,而且,她又是那麼的美麗。

平時不修邊幅、說話粗魯的水手們都變成了斯文有禮的紳士,就連最邋遢的老傑克都把渾身上下收拾了一頓,變得精神煥發,唯恐在高貴的女士面前稍有失禮,那就太難為情啦。

最好最乾淨的艙室,被騰出來讓給了這位女士,地面上、牆壁上用清水洗過,那些船板有所開裂的位置,則貼上了花花綠綠的紙片,按照瓦韋的說法,「我們不能讓勇氣號在美麗的公主面前丟臉。」

「你的肌膚像牛奶般白皙,雙頰的紅暈讓我想到了芬芳的玫瑰,你口中的氣息是那麼甜美,眼睛比愛琴海還要清澈透明……」

船舷甲板,瓦韋念誦著新作的詩句,可很快就在同伴的鬨笑聲中把字條撕得粉碎,然後苦惱的抓著頭髮,因為他發現自己引以為豪的文學天賦,現在遇到了最大的挑戰,搜腸刮肚也找不到恰當的詞句,來形容那位令人怦然心動的女士。

明智玉子,或者說加拉夏就安靜地坐在這間艙室里,她的美麗確實不是瓦韋那拙劣的詩句所能形容的,溫柔嫻靜的氣質就讓人迷醉,雪白的裙裾,雪白的肌膚,烏黑的長髮,溫柔如水的雙眸,整個人彷彿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聽得外面的鬨笑,明智玉子嘴角微微一翹,這群朋友的開朗熱情讓她的心情變好了不少,只是想起父親的慘死,和丈夫的背叛,就怎麼也驅散不了心中的烏雲,使得細細地柳眉總是難以展開。

未卜的前途,更讓她心底藏著深深的憂懼。

豐臣秀吉已經下達了對叛賊女兒的誅殺令,薄情的丈夫會怎麼做?隨著父親的死亡,她對故土,沒有絲毫的留戀。

不過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哪個日本貴族女性乘坐西洋人的船逃離本國,即使親切和藹的佛雷格里奧神父就在壕境,但乘船出海的明智玉子,仍對未知的前途懷著本能的恐懼。

她低低的俯身跪拜,領口露出一截欺霜傲雪的肌膚,語聲是那麼的輕柔和緩:「仁慈的上帝,願您指引迷途的羔羊,像摩西帶領人們出埃及那樣,給加拉夏……」

「砰!」

火炮的鳴響,讓勇氣號上的葡萄牙人大吃一驚,前方三艘日本戰船氣勢洶洶的包抄過來,飄揚著的旗幟上,帶著太極和迴旋圖案的立花家徽!

「不要怕,日本人的火炮十分低劣,他傷害不了我們!」羅布大呼小叫著,將腰間的短燧發槍拔出來:「水兵們,準備戰鬥!」

瓦韋則第一時間奔向了明智玉子所居的船艙,嚴陣以待的守在門口,還不忘回頭大聲喊:「美麗的小姐,我,瓦韋·羅納爾多·迭戈,您忠誠的騎士,將用生命守護您!」

明智玉子淺淺的一笑,鼓勵的朝瓦韋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喃喃地禱告。

單單是這一笑,就讓瓦韋的心臟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滿腔的熱血近乎沸騰,決心像個真正的騎士那樣,勇敢的守護在美麗的小姐身邊。

羅布嘆口氣,對瓦韋的行為已經徹底無語,不過這會兒戰況即將展開,也沒空去指責同伴的重色輕友了。

「不要怕,排槍射擊,這些日本的猴子,一輪排槍就能讓他們嚇破膽!」羅布大聲叫喊著,督促水兵們裝彈、點燃火繩,還有人給船頭那門小炮裝填了炮彈,準備給日本人迎頭痛擊。

砰砰砰!三艘日式戰船先後開火,炮彈卻咚咚咚三下,齊刷刷墜進了海里,濺起三朵不大不小的浪花。

原來日本的火槍技術直接師從西洋,算得上比較先進,鑄炮技術卻非常落後。

立花家是九州大友家的臣子,就在十多年前的時候,當時在豐後停泊的葡萄牙船向教堂發射禮炮,巨大的爆炸聲音傳到了府內城,大友宗麟主僕在大驚之下前往觀看,葡萄牙人將炮送給大友家,宗麟在大喜之下將其稱為「國崩」,認為是國之重器。

立花家用的就是這種火炮,不過國崩的名字再怎麼響亮,說到底就是發射石頭蛋蛋的玩意兒,殺傷力和射程根本沒法和西洋人的加農炮、六磅炮、十二磅炮、鷹炮相提並論,也遠遠不及明軍的佛郎機和大將軍炮。

這麼遠,三枚石頭炮彈根本打不到,半道就掉進海里了。

「轟!」勇氣號的小炮鳴響了,炮彈在空中划過殘影,正好擊中了一艘日式戰船的舷側,登時打塌了臉盆大的一片,碎片四下飛濺,看起來倒也聲勢不小。

雖沒給日本人造成多大的殺傷,葡萄牙人卻已士氣大振,堅信接下來的戰鬥將是一邊倒的。

船隻接近到肉眼能看清對方面容的距離,突然有葡萄牙水手笑起來:「哈哈,對方的主將是個小女孩!上帝保佑,我們這次可算逃離異教徒的魔掌了!」

可不是嘛,對方帶著立花家徽的大旗底下,坐鎮指揮戰鬥的是個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肌膚光潔白皙如瓷器,一雙眼睛大得過分,穿件塗著黑漆的「南蠻具足」鎧甲,越發像個偷穿了父兄鎧甲的小女孩,沒有絲毫的殺氣,倒是十分可愛。

「哈哈哈……」葡萄牙人盡皆放聲大笑,對接下來的戰鬥沒有絲毫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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