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〇四章 秦左使?

秦林走過棧橋上了江船,金櫻姬輕輕拍了兩下手掌,水手們立刻解纜起錨,長江水流推著船緩緩離開碼頭,剛進江心主航道,船速就逐漸加快,他站在船側甲板,揮手與張紫萱道別。

陸遠志、牛大力和親兵校尉們非常識趣,在水手引領下鑽進了各自的艙房。

江船離開江陵城越來越遠,碼頭上的翩翩身影終於消失在了視野中,秦林悵然若失,他相信以張紫萱的智慧和毅力,足以應對父兄相繼去世的打擊,可惜這種時候自己卻沒辦法陪在她身邊,心底實有遺憾。

「怎麼著,還依依不捨呢?唉,說起來紫萱妹妹也真可憐……算啦,我就不吃她的醋了。」金櫻姬嘆口氣,見秦林神色依舊有七分落寞,她嫵媚的眼波柔柔的一轉,就雙手捧住了秦林的臉:「小冤家,開心點好不好?就算奴奴被海風吹成了黃臉婆,艙中還有位大美人兒等著你呢!」

白裡透紅的瓜子臉,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微翹的唇瓣帶著魅惑,眼睛媚得勾人魂兒,金櫻姬如果是黃臉婆,恐怕天底下也沒幾個美人了。

不過,她提到的艙中人,又是誰呢?難道是徐辛夷、青黛乘海船從天津衛南下,然後溯江而上到了這裡?

秦林心頭納罕,待要問金櫻姬,她咯咯嬌笑著躲開,娉娉婷婷的進了官艙。

「徐辛夷,還是小青黛?哼哼,和為夫裝神弄鬼,今晚要懲罰你們哦……呃?」秦林剛剛踏進官艙的門檻,笑聲突然之間就凝住了。

繪著百川歸海圖的屏風前面,站著一道婀娜挺拔的身影,她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穿一領纖塵不染的素紗百褶綉白蓮長裙,滿頭青絲盤成巍峨高聳的飛仙髻,整個人彷彿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隱然有凌雲沖霄的氣概。

「東……東方不敗?」秦林雙手護在胸前,腳步錯亂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什麼東方不敗?」白霜華轉過身來,藏在銀面具後面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著秦林。

「沒什麼,原來是白蓮教主大駕光臨啊。」秦林吁了口氣,扭過頭狠狠瞪了金櫻姬一眼,怎麼把教主大人藏在官艙裡頭?

金櫻姬掩著口吃吃嬌笑,媚媚的掐了秦林一把:「你自己欠下的風流債,躲得過今天躲不過明天,奴家聽了這位姐姐的事情,也很替她抱不平呢!」

秦林愕然,伸手擦了擦額角隱隱浸出的汗水,誠然在龍游石窟曾與白蓮教主共患難,也算有過肌膚接觸,可這樣就要以身相許的話,未免太狗血了吧?

「金船主,這種玩笑還是不開的好。」白霜華冷哼一聲,只聽得咔咔聲響,結實的船板被她踏得不堪重負。

「哎呀不好,奴奴這艘船別被你拆掉了吧!嫌奴家礙事?當然當然,你們兩位小別重逢,自有許多話要說,奴家這就走,這就走。」金櫻姬輕輕打了打自己嘴巴,水蛇腰輕擺退出了艙房,臨走秋波婉轉,給秦林投了個「別有用心」的壞笑,末了還很會來事的把艙門帶上。

官艙中只剩下了秦林和白霜華,他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嗯,教主啊,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金櫻姬躲在窗外,支棱著耳朵偷聽,兩顆眼珠滴溜溜直轉,瓜子臉上滿是八卦女的興奮:姦情啊姦情,小冤家和教主好像真的有……

「別說了,那些事情我早就忘了。」白霜華前面被金櫻姬氣得哭笑不得,聽秦林提及就揮了揮手,硬邦邦地道:「本教主這次來,乃是有要事與秦將軍相商,還望秦將軍開誠布公。」

原來不是以身相許啊!秦林略略有點失望,轉念就笑起來,身為白蓮教主的她,脾氣還挺大的,相比之下,還是地底石窟里的白霜華更加可愛呀。

「你……你笑什麼?」白霜華厲聲問道,她見秦林笑容猥瑣,就知道這傢伙沒想好事兒,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鎮水觀音庵、十剎海五峰海商駐地和龍游石窟里發生的一幕幕,藏在銀面具之後的臉龐,也就變得有些火熱了。

秦林微微一笑,正色道:「我笑教主沒有誠意,既然說開誠布公,為何還要戴著面具?」

「好,反正你也見過本教主的容貌。」白霜華毫不遲疑,伸手摘下了面具。

窗下金櫻姬的八卦之心越發熊熊燃燒:見過她的容貌?僅僅是見過容貌嗎?白蓮教主的銀面具,是什麼時候才會取下呢?

在這位五峰船主心目中出現了這樣的畫面:燃著火把的地牢之中,武功高強的白蓮教主被鐵鏈鎖住四肢,秦林嘿嘿奸笑著,慢慢揭開了她的面具……

官艙中,白蓮教主也揭下了面具,她額頭飽滿、鼻樑秀挺,稍薄的嘴唇緊緊抿著,粉面罩著一層寒霜,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同樣寒氣逼人,冰冷的眼底也隱藏著可以融化一切的火焰。

冰與火的結合是那麼的激烈,那麼的完美,多少廠衛高手,曾在她冰寒的掃視之下魂飛魄散,多少白蓮教徒,又曾被她熾熱的眼神鼓勵,信仰變得堅不可摧。

秦林毫不遲疑的與她對視,白霜華也毫不示弱,正當犀利如刀鋒的目光和冰與火交融的眼神在空中碰撞的那一刻,秦林忽然笑起來:「僅僅摘下面具,還是誠意不夠啊。」

「你要怎地?」白霜華忍住氣,決心展示最大的誠意。

「難道教主沒聽說裸裎相見嗎?」秦林說著自己就捶著桌面狂笑不止。

撲哧……哎呀!躲在窗外的金櫻姬笑得花枝亂顫,不小心被窗沿碰到了頭。

「金船主,你還要偷聽到什麼時候?」白蓮教主被秦林氣得夠嗆,將桌上一隻酒杯擲出,噗的一聲打在艙壁,竟深深的嵌入了厚實的木隔牆裡頭,將貼著艙壁的金櫻姬震得渾身酸麻。

金櫻姬立馬逃走,還吃吃地笑:「這牆根雖然好聽,就是實在太危險了……」

白霜華瞧著哈哈大笑的秦林,心中又羞又怒,換做別的人,她早就一掌擊出了,可這傢伙總叫她無可奈何。

「秦林,本教主是誠心誠意找你商議大事,如果再這麼出言欺辱,莫怪本教主掌下無情!」白霜華說罷,氣咻咻地瞪著秦林。

秦林抬起頭,正兒八經的端詳她,正當白霜華以為秦林要說正經話的時候,他頗為認真地點點頭:「真漂亮,我發現,你生氣的時候特別漂亮。」

啊啊啊啊,白霜華簡直就要暴走了,什麼白蓮教主的身份,什麼當世絕頂高手的氣度,乃至與武當掌教真人論劍觀星、和大雪山扎論金頂寺威德法王決戰歸化城的絕世風華,在這一刻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只有一個羞惱交加的年輕女子。

秦林肚子里好笑,見白霜華咬牙切齒地,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趕緊兩隻手亂搖:「好好好,投降,我投降,再不亂開玩笑,教主大人有什麼事情,下官洗耳恭聽。」

白霜華氣鼓鼓地看了看秦林,確認他說的是真話,這才緩緩道來:「秦林,你已經被朝廷革去一切職司,以普通校尉身份,發配瓊州錦衣衛效力,我沒說錯吧?所以,本教主才會專程和你會面!」

「金櫻姬和你說的?」秦林轉念一想,就否定了這個可能,白蓮教主明顯是早就知道自己被革職了,才找到這裡等著的。

秦林心頭暗道奇怪得很,京師與湖廣相隔千里,自己是快馬加鞭趕來的,比朝廷邸報都快,如果不是張尊堯、丘橓帶來的消息,江陵這邊都不知道自己挨三百廷杖、革職流放的事情呢,白蓮教主卻是提前知道了趕來的……

白霜華微微一笑,這次終於稍微佔了秦林的上風,她的消息,當然來自好徒兒阿沙啰。

她在湖北武當山與洪真人觀星論劍,看見天下大勢將要由治入亂,殺破狼三凶星下界的危險格局,卻又有客星自天外而降,光蓋紫微、勢壓三凶,局面便有了一線生機。

不久之後,京師方面用飛鴿傳書,帶來了阿沙的消息:秦林抬棺死諫,迫使萬曆變相的收回成命,盡得軍心民心,自己卻挨了三百廷杖,被流放發配,聖旨又下,派丘橓和張尊堯來抄張居正的家。

白霜華就猜到秦林一定會到江陵來,她就從武當山來到江陵,暗中觀察局勢,並和前來接秦林的金櫻姬會了面。

白霜華是白蓮教造反的總頭子,金櫻姬這個瀛洲宣慰使也不見得多麼忠於大明朝,以前儘管有些芥蒂,現在秦林被廷杖、革職,雙方的處境就有所不同,白蓮教主竟與五峰船主一拍即合,就留在她船上等著秦林。

「秦林,你忠於偽明朝廷,我白蓮教是紅巾軍一脈,龍鳳天子舊部,以前各為其主,那就不消說了。」白霜華說著,就將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秦林被她驚得睜大了眼睛,隱隱猜中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白霜華厲聲道:「當年胡元無道,聖教兩代韓教主起義,劉福通、鐵冠道人、周顛等先驅前赴後繼,遂有如火如荼的局面,後來偽明朱元璋弒韓教主韓林兒,竊據我聖教的江山,到如今兩百年,朝廷昏庸無道,百官醉生夢死,有個張居正興利除弊,也被偽朝皇帝自毀長城,連你這等能臣也被罷逐……秦林,本教主知道你的本事,從太子太保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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