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七八六章 秦督公?

原來李太后出身小門小戶生意人,從小打交道的都是市井三教九流,她老爹李偉、哥哥李高也是愛貪點小便宜、喜歡耍耍無賴的市井商賈,平時市井俚語插科打諢什麼都說,倒也有趣得很。

等到入了宮,生下太子,做了太后,宮裡的人說話永遠是一板一眼,刻板得不行,丈夫隆慶帝又死得早,她真真是孤寂得很,才把心思寄託於青燈古佛。

正因為如此,李偉、李高父子倆每次進宮要這要那,李太后反而不覺得煩,和他們說半天話就覺得很開心了。

秦林本來就是李太后子侄輩,他此時便如一個在長輩面前耍賴的小滑頭,實與李太后年少時家裡幾個調皮的侄兒差不多,她被逗得咧著嘴直笑,哪裡還會生氣?

「這個秦將軍,又俏皮又年輕,比那些癆病鬼才子強得多了,唉,他怎麼早早的結了親?否則堯媖她……」李太后這樣想著,渾然不知身邊的女兒,芳心早已託付在了秦林身上。

像李太后這麼不懂女兒的母親,確實不多。

李太后神色轉為慈和,上半身微微前傾,笑著問道:「嗯,秦將軍來見哀家,有什麼事情嗎?哀家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來問我討什麼了。」

討我就好了,永寧這樣想著,哎呀呀,朱堯媖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她紅著臉兒悄悄吐了吐舌頭。

見到秦林,原本性格內向的永寧,都要開朗俏皮些了。

秦林賊頭賊腦的笑,沖著李太后施禮:「太后神目如電,果然知道微臣的為人。不瞞太后,馮督公既然走了,提督東廠就出了缺,微臣尋思著要做這個官兒,怕求別人不管用,特意來求太后您呀!」

我噗……從李太后、永寧到張小陽,再到慈寧宮值守的宮女太監,全都捂著肚子狂笑,見過不要臉的,沒秦林這麼不要臉,見過無厘頭的,沒秦林這麼無厘頭!

「哈哈哈,笑死、笑死哀家了!」李太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半晌才睜著眼睛問道:「秦將軍,你要做太監嗎?」

秦林愕然,接著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行啊,微臣有三個老婆呢!」

「東廠督主,又叫欽差提督東廠辦事官校,向來是太監做的位置,什麼掌刑千戶、理刑百戶,才是錦衣官兒調過去能做的。」李太后一邊笑,一邊給秦林解釋,又情不自禁的笑起來:「你這人哪,真是不學無術,還東廠督主,你怎麼不求司禮監掌印呢?你要捨得三個老婆,凈身進宮呀,哀家就讓你做司禮監掌印、東廠督主!」

嗯嗯,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建議,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權傾朝野,隻手遮天,麾下閹黨鷹犬無數,朝野號為九千歲,從此成為所有正義人士心目中的最終大反派……

呸呸呸,咱們秦長官可不是這種人哪!

就算別人同意,永寧長公主也不樂意啊,聽得母親嘴裡滿口胡柴,叫秦林當什麼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她的櫻桃小口都撅得可以掛油瓶啦!

秦林嬉皮笑臉地道:「太后哄我。司禮監掌印已經有人了,我只來求東廠督主位置,太后不給就算了,還當面騙人呢……」

什麼,司禮監掌印有人了?李太后臉刷地一下垮下來,驚問左右:「難道司禮監掌印給人了嗎?哀家怎麼不知道?」

李太后身邊自然有不少小耳朵,她不問,沒人敢說,她主動問起來,幾個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是奴婢們大膽敢瞞著娘娘,實是、實是……陛下那邊,聽說要在兩位張公公裡頭選一個,來做司禮監掌印。」

太監們雖未明言,李太后也曉得是自己兒子又做了手腳,立馬就紅了麵皮,「擺駕,養心殿!」

李太后氣沖沖的出了慈寧宮,秦林兀自跟在後頭裝傻充愣:「哎、哎,我真的只要東廠督主,司禮監掌印給誰都行哪,娘娘您幹嘛生氣?」

朱堯媖撲哧一笑,這傢伙真是……

「得啦,秦太保你就別裝了!」張小陽輕輕拉了拉秦林,再裝下去您就不嫌過頭了嗎?

養心殿,萬曆親筆擬旨,司禮監是內廷,雖然權力實際上是和內閣相抗衡的內廷首腦衙門,但名義上屬於皇帝家奴,所以他親筆寫道手詔就行了,不必經過票擬、批紅、封駁、制誥、發赴等程序。

張鯨心頭得意洋洋,臉上仍裝出感恩不盡的神色,彎著腰站在旁邊,替萬曆按著紙張。

張誠沮喪萬分,同樣不能表露出來,也替萬曆磨著墨汁,只是眼睛時不時的往外面看:侄兒張小陽去找秦林了,這次,秦林能挽回局面嗎?恐怕不大可能了吧,畢竟君無戲言,這已經在寫手詔了……

匆匆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萬曆愕然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便是母親李太后憤怒的臉。

「陛下,你、你要把哀家瞞到什麼時候?」李太后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鯨、張誠道:「兩個小兔崽子,你要讓哪個做司禮監掌印?好、好,連這個都把哀家瞞著,你到底在怕什麼?在你心目中,哀家到底是呂后,還是武則天?」

二張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連磕頭告饒,張鯨尤為忐忑不安,而張誠則稍微好過一點,反正陛下定的司禮監掌印是張鯨,最好被太后給攪黃了才好呢。

萬曆嘴角往上牽,強笑了笑,從書案後面走下來:「母后言重了,兒臣只是不願您費心,所以就自作主張來選司禮監掌印,並沒有瞞著您的意思。母后仁孝慈愛,母儀天下,又怎麼是前朝那些亂政之婦可以比的呢?兒臣真是惶恐至極了。」

李太后的氣稍微消了一點兒,但看到跪在地上的張鯨和張誠,仍然覺得橫看豎看都不順眼,讓他們做司禮監掌印太監,自己實在不情願。

「罷了,外朝的事情,母后不管你,任你放手施為,免得你說母后是婦人干政!」李太后搖了搖手,止住正欲開口解釋的兒子,又話鋒一轉:「不過,內廷家奴,我身為太后這次總要做個主,讓、讓……張宏來做!」

想了一會兒,李太后才說出張宏這個名字,她也是臨時想起來的,平時就覺得張宏穩重、清廉,不結黨營私,扳倒馮保的事情,雖然他知情不報,但又和秦林一塊兒保住了馮保的性命,也間接保住了李太后的幾分面子,所以這時候突然就想到了他。

萬曆十分無奈,但也曉得扳倒馮保對母親刺激很大,不宜再爭下去,否則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極為不利,只好低聲下氣的央告:「母后,張宏年紀高邁,我怕他做事力不從心……」

「哀家不管,這次你一定要聽哀家的。」李太后擺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朱堯媖始終不言不語,這次終於細聲細氣地道:「皇兄,母后這幾天氣得吃不下飯,您就依了母后吧。」

萬曆雖然天性涼薄,對自己家人還算是過得去,見這個從不惹事從不出頭的妹妹也開口央求,母后又不依不饒,只得長嘆一聲:「好好好,就讓張宏做司禮監掌印。」

哎喲媽呀!張鯨肺都快氣炸了,明明就要到手的司禮監掌印寶座,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張誠沖著他翻個白眼,心頭別提多高興了,這叫做幸災樂禍呀。

李太后得勝而歸,留下哭笑不得的萬曆,朱堯媖攙扶著母親,朝兄長抱歉地笑笑,然後又回過頭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秦林早已溜得沒了影兒,什麼要做東廠督主的話頭,從此再沒聽他提過。

「咦,秦將軍呢,他不是要做東廠督主嗎?」李太后想想就又笑起來,朱堯媖也跟著吃吃地笑,覺得秦林真是荒誕滑稽。

養心殿,萬曆急匆匆地踱著步子,厲聲質問幾名小太監:「誰把消息告訴母后的?嗯?朕不是三令五申過嗎?!」

「是、是秦太保!」小太監跪著,聲音帶哭腔:「他、他要做東廠督主,跑來求太后娘娘,結果娘娘就自己提起司禮監掌印的事情……咱們、咱們也不敢攔住他呀!」

「沒用的東西!」萬曆一腳把小太監踢了個跟頭,心頭暗叫晦氣,秦林這廝也太心急了吧,朕因為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沒定下來,為著通盤考慮,才沒急著給他和劉愛卿晉陞實權,哪曉得這廝就急吼吼的去求太后呢?

更何況,求別的什麼不好,偏求個東廠督主!

秦林求東廠督主的事情,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了京師著名的笑料,不過這位秦將軍經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譬如偶然治好張居正的病,就把人家女兒拐了去之類的,大伙兒也漸漸不以為怪了。

張鯨哭喪著臉:「陛下,您得替奴才做主啊,秦林這廝一定是故意去提醒太后娘娘的,他沒把陛下您放在眼裡呀!」

張誠立刻反唇相譏:「這是從何說起?秦林如果真有心,就該求掌錦衣衛事、左都督什麼的,隨便問問人就知道東廠督主歷來只給咱們內臣,明顯他是臨時起意,心血來潮跑到慈寧宮去的!」

萬曆微微頷首,覺得張誠說的有道理,秦林剛剛和劉守有一塊,為扳倒馮黨立下汗馬功勞,朕不久就要大大升賞,他幹嘛冒著得罪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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