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七八二章 奉旨貪墨

馮保被流放南京守孝陵,他前腳剛離開紫禁城,李太后的車駕鸞儀就從慈壽寺回來,出現在紫禁城外。

陸遠志領著一隊錦衣官校氣咻咻的跑來,朝秦林使個眼色:「啟稟秦少保,劉都督已將馮保黨羽一網打盡,司禮監和東廠都控制下來,眼下正在查抄馮保的府邸,您看……」

聽得查抄府邸這句話,秦林的兩隻眼睛立馬賊亮賊亮,猴急的沖張誠、張鯨拱拱手,義正辭嚴地道:「馮保多年來苦心經營,勢力盤根錯節,馮保雖已成擒,還得防備奸黨餘孽作亂,本官這就去緝拿姦邪餘黨,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讓他們在京師作亂!」

好個秦林,說這番話時兩隻手緊緊地握著拳頭,牙齒輕輕咬住嘴唇,目光堅定的遙望遠方,真叫個忠肝義膽!恐怕興唐的郭子儀、保宋的岳武穆,想來也不過如此了吧。

張誠、張鯨卻肚子里好笑,暗道你秦某人不就是想借查抄為名,去馮保府上大撈一筆嗎?這不,聽說劉守有已經去了,姓秦的就猴急成這樣!

萬曆事先已將查抄馮保一黨各處府邸的任務,分給了秦林和劉守有兩位,帝王御下之術講的是恩威並施,秦林、劉守有冒著風險費老鼻子勁兒扳倒馮保,這查抄馮黨府邸的肥差,就是給他倆酬功了。

「嘿嘿,秦少保精忠報國的一顆赤心,倒是熱切得很呢,咱家看你額角都急得冒汗了!」張鯨笑眯眯地揶揄著,他心頭非常痛快,劉守有搶先去馮府查抄,自然會撈到更多的財富,而那筆財富里也有他張公公的一份。

「去吧去吧,緝拿奸黨要緊,皇爺那裡早把差使派給你,這就不用告辭謝恩了。」張誠心急的催促秦林,因為秦林查抄馮黨宅邸的收穫,也會分一些給他。

「陛下,臣去也!」秦林沖著養心殿遙遙施禮,然後邁開大步,一溜煙地跑得沒了影兒,陸遠志和眾官校都被遠遠的拋在後面。

張鯨張誠瞧著秦林背影直了眼,靠,這廝的輕功好厲害,究竟是八步趕蟬,還是流星追月?

張宏見狀也忍俊不禁,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秦林剛跑了沒多久,兩個慈寧宮太后身邊的小太監就匆匆趕來,也許是知道宮中之變,神情都有些惶恐,朝著張宏跪下稟道:「啟稟老祖宗,太后娘娘鑾駕回宮!」

啊,太后回來啦?張誠和張鯨神色變了幾變,知道馮保被逐,太后的心情,恐怕不會很好,接下來的事情……

三位張公公互相看了看,同時恍然大悟:怪不得秦林跑那麼快,咿呀個呼,咱們都被他擺了一道!

太后從西邊回宮,秦林就從東邊溜走,他逃離紫禁城的速度簡直是追雲逐電,兩條腿跟風車似的,免得和李太后打照面,嘿嘿,太后面前怎麼解釋的難題,就交給萬曆和兩位張公公去頭疼吧,不關我的事。

永寧長公主朱堯媖也注意到了宮裡反常的情況,她鼓起勇氣走向慈寧宮,李太后對她再怎麼不聞不問,終歸是她的親生母親。

剛走到半路上,就遠遠看見秦林一路飛奔,她濕漉漉的眼睛裡就浮出光彩動人的喜色,輕啟檀口,叫道:「秦、秦姐夫!」

可憐這位長公主的聲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秦林哪裡聽得見?一馬當先跑了過去,身後跟著的錦衣官校也跑得不亦樂乎。

「太沒禮貌了!」惜畫沖著秦林的背影,不滿的揮了揮小拳頭,就算秦林是自己救命恩人,她也選擇站在永寧這邊。

「秦姐夫跑得真是英姿颯爽啊……」永寧目送秦林跑遠,良久,她的目光仍停留在秦林消失的方向——長公主只要能遠遠地看心上人一眼,芳心已倍感甜蜜,即使秦姐夫毫無所覺,那也沒關係的。

「最好,他永遠都不知道……」永寧輕輕地咬了咬唇瓣,痴痴的微笑著。

少女的心思你莫猜,越猜越猜不中!

更靠北一些的儲秀宮,小順子垂手肅立,嘴角微微發顫:「娘娘,奴才打聽明白了,陛下降旨逐馮司禮,張鯨、張誠、劉守有、秦林聯手……」

「掌嘴!」鄭楨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用調羹舀冰糖燕窩慢慢吃著,忽然就不緊不慢的吐出這兩個字。

小順子一怔,不明白娘娘是什麼意思。

鄭楨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秦林也是你叫的?」

「啪!」小順子掄起大巴掌,立馬就把自己臉上打出五道紅指印,戰戰兢兢的磕著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是秦、秦少保,秦將軍!」

「罷了,饒你這遭,繼續往下說。」鄭楨將裝冰糖燕窩的碗,遞給了身邊的宮女,兩隻手慢慢摩挲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小順子這才把宮裡發生的事情,說了個一清二楚——別看他在鄭楨面前像條沒脊骨的狗,可出了儲秀宮,他是陛下寵妃鄭娘娘跟前的頭號紅人,誰不得低聲下氣稱呼一聲順公公?就連司禮監二張,也對他加意籠絡呀!所以他要打聽個事兒,實在很方便。

鄭楨聽了前因後果也覺心下駭然,威震內廷的魁首馮保,半天工夫不到就被拿下,無論誰聽到這消息都會吃驚。

不過很快她就笑起來:「好、好、好!馮保這老東西,一直不把本宮放在眼裡,現在他滾到南京守孝陵,真是報應來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小順子笑眯眯地,沖著鄭楨磕頭道喜。

「我有什麼好喜的?」鄭楨皺著眉頭,假作不知。

小順子笑而不語,只是連著又磕了好幾個頭。

內廷之中,馮保是靠著李太后信任、張居正聯手,做到兼總內外的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他有李太后做靠山,過去就不怎麼鳥王皇后,現在也對鄭楨不咸不淡的。

現在馮保倒台,有可能接替他的張鯨和張誠,背後靠山則是萬曆皇帝朱翊鈞,形勢就變得對鄭楨格外有利了,朱翊鈞對鄭楨言聽計從,二張還敢像馮保那樣,對她不冷不熱嗎?

怪不得小順子高興,借鄭娘娘的勢,張鯨張誠都要來籠絡他呢!

「你個猴崽子!」鄭楨笑嘻嘻地瞥了小順子一眼,又遙遙望著紫禁城南邊的天空,悠然嘆道:「他現在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哼!遲早有那麼一天……」

小順子摸著被自己打腫起來的臉,低著頭不敢說話,心中卻百思不得其解:娘娘好像很恨秦將軍,可又為什麼不許別人提他名字,只有她自己能叫?

太監就是太監,雖然沒有小弟弟,終究不是女人,小順子再千靈百巧,也不懂女人隱藏在心裡最深處的那點念想,尤其不懂鄭楨這種女人……

秦林從東華門跑出了紫禁城,突然就停下腳步,不跑了。

「秦哥,馮保府邸還在前面。」陸遠志嘿嘿壞笑著提醒他。

眾位錦衣官校也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準備大幹一場,馮保貪污是出了名的,他的府邸藏著數不清的金銀財寶,誠然這些財富是要上交朝廷的,但陛下派劉守有、秦林來辦這肥差,本身就帶著酬功的意思,待會兒大家只要下手不太過分,就面子里子都有啦!

秦林把陸遠志看看,眉頭一挑,壞壞地笑道:「讓劉都督多挑會兒,也多找一會兒,咱們先去別處轉轉。」

什麼,去別的地方轉?陸遠志瞠目結舌,暗道現在最好發財的地方,難道不是馮保的府邸嗎,幹嘛要讓給劉守有?

秦林笑而不答,解開系著照夜玉獅子馬韁繩,跨上馬背:「跟上!」

馮府,往日森嚴的府邸,變成了錦衣官校隨便進進出出的地方,百戶、總旗、小旗、校尉,這些低級錦衣武官,僅僅在一天之前,還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這座府邸,根本沒有進去拜見主人的資格,更別提給主人行賄——那也要資格的!

但現在,他們在府邸里橫衝直撞,任意毆打著僕人,時不時在侍女身上摸一把,惹出一陣驚慌的嬌呼,而大箱大箱的金銀財寶,也被他們抬到了院子裡面堆起來,每口箱子在貼上封條之前,都被拿出了幾錠金子或者銀子,揣進了校尉的腰包。

馮保家中強橫霸道的親戚和那些頤指氣使的驕仆,這時候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在錦衣官校的綉春刀下瑟瑟發抖,每個人的臉孔都寫著驚惶,根本不會有誰對錦衣官校們提出抗議。

再說,這些金子銀子,不是被校尉們拿走,就是上交給朱翊鈞,反正不會再姓馮啦!

「哈哈哈哈,秦林小兒,這次終於被本都督搶先一步!」馮府內室之中,劉守有持著一幅書畫開懷大笑。

咱們劉都督名臣世家,風雅得很,怎麼會跟那些普通官校一樣,去貪污什麼金子銀子呢?倒是這些唐宋名家書畫,又風雅,又不惹眼,捲起來就拿走了,還每一幅都價值連城,遠勝金銀珠寶!

張昭、龐清、馮昕諸位心腹堂上官也眉花眼笑,在馮保的寶庫里挑挑揀揀,只拿走最珍貴的財寶,拳頭大的貓兒眼、金色的珍珠、綠油油的祖母綠,散發著五彩的光芒,把眾人興奮的臉,映照得光怪陸離。

良久,劉守有忽然想起來:「諸位,馮保的『翻天賬』,你們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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