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三〇章 天不藏奸

「本公還就笑得出來!」馮保不愧為東廠督公,見秦林到現在還假裝從容不迫,他也就笑得更加陰狠刻毒。

誠然曾家人都可以證明春桃死於肺癆,但馮保總內外的內廷頭號大太監,深得李太后信任,聯手張居正把持朝綱,連萬曆皇帝都讓他三分,豈能因幾個村民的證言就被扳倒?再說了,馮督公還有一千種辦法讓他們根本開不了口。

關鍵的屍體,卻已被下葬一年多了,連經驗最豐富的劉三刀都斷定早已化為白骨,從一堆白骨上,絕對沒辦法檢查出肺癆啊!

馮保做著東廠督公,有些斷案的經驗,他自己也覺得這裡潮濕溫暖的氣候,屍體應該保存不了多久,秦林到現在還故作姿態命人挖墳。

「哼哼,不到黃河心不死。」馮保瞥了秦林一眼,陰陽怪氣的冷笑。

秦林渾然沒理會馮保的挑釁,只是側著腦袋低聲囑咐徐辛夷:「老婆,你站遠點,最好用熏香手絹把鼻子捂住。」

「切……」徐辛夷很不以為然的吐了吐舌頭,咱們徐大小姐才不聽秦林的話呢,心說本小姐血案也見過好幾場,率眾出城圍獵時,打到了山羊野豬也曾親手開膛破肚,你當我是沒見過血的千金小姐張紫萱啊?

曾春牛賣力的刨著,額角汗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也不管,他只知道這次事情大了,來的那老太監好像真是東廠馮公公,媽呀,他老人家得比里長大多少圈?

本來已經往下挖了兩尺,再刨了十幾下,差不多挖到屍體了,忽然曾春牛往後就退,愁眉苦臉的直捂鼻子。

「怎麼啦?」徐辛夷好奇心比誰都重,往前走了兩步,小心的嗅了嗅,頓時蜜色的臉蛋變成煞白,忙不迭地往後直退,簡直像白日里撞到了活鬼。

天哪,這也太臭了吧,既不是命案現場的那種血腥,也不是陳舊墳墓開啟之後的腐朽味道,而是一種帶著酸腐的惡臭,連夏天烈日下曬了三天、長滿蠅蛆的死魚爛耗子,都沒這股味道來得濃烈!

「呃……呃嘔……」徐大小姐足足退了十來步,還低著頭乾嘔不止,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幸好一隻溫和有力的手撫著她的脊背,幫她順氣。

這才是好奇害死貓呢,徐辛夷真是被臭味熏慘了,半晌才心有餘悸地道:「好臭,好臭啊,本小姐也見過不少死屍了,怎麼會臭成這樣?」

「因為這具屍首與眾不同啊。」秦林一副早已料中的樣子。

「哎呀,你……你還真是狡猾!」徐辛夷這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最開始秦林不讓把屍體挖出來,也不肯像以前那樣親手去解剖呢,原因在這裡呀。

秦林以敏銳的嗅覺,在曾春牛挖到兩尺深的時候,就聞到了那股可怕的死亡氣息,這種臭味也驗證了他之前的判斷,於是暫停挖墳,徑直回京師引來了馮保。

「有時候,我也會偷偷懶、耍耍滑。」秦林壞壞地笑著,那模樣實在很憊懶。

徐辛夷白了他一眼,誰不知道你最愛偷奸耍滑?

秦林偷奸耍滑,馮保就沒他那麼輕鬆了,這位東廠督公捏著鼻子,嗓門又高又尖:「怎麼……怎麼臭成這樣子?不是變成白骨了嗎?劉三刀,你去看看是咋回事兒,呃……老劉?」

馮保驚訝的發現,劉三刀的神色變得極為古怪,獃獃地站在原地。

自從聞到那股特殊的臭味,劉三刀就臉色大變,作為東廠經驗最豐富的老檔頭,他非常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老劉、老劉,督公叫你呢!」徐爵小聲提醒著,心中暗道這老劉頭是越老越不成話了,要不是看他經驗豐富,早該把他開革回家啃老米飯。

「啊?哦。」劉三刀回過神來,趕緊朝馮保跪下請罪。

馮督公這時候當然不會和他置氣,用袖子掩住臉,揮揮手讓老劉上去。

劉三刀倒也不含糊,撕下塊衣襟疊了幾層,嚴嚴實實的封住口鼻,這才頂著惡臭走到墳邊,仔細一看就搖搖頭,大聲回稟:「啟稟督公,這屍首已變成了蠟屍!」

「蠟屍,什麼是蠟屍?」馮保茫然不解:「你不是說早變成白骨了嗎,這蠟屍又是嘛回事兒?老徐、老陳,你們給本公說說。」

因劉三刀判斷失誤,馮保已經有點不信任他了。

徐爵、陳應鳳自從聽到蠟屍二字,卻是神色劇變,此時便硬著頭皮道:「督公大人,凡肥胖之人埋在濕熱之地,便有可能不變白骨,而變作蠟屍……」

秦林從旁聽著就微微一笑,心說這兩位做著掌刑千戶、理刑百戶,果然有點門道,對屍體蠟化的描述倒也八九不離十。

蠟化是一種相當罕見的屍體現象,某些肥胖的屍體含有較多的脂肪,長期埋在不通風的潮濕之處,比如河底的淤泥之中,腐化進展就會相當緩慢,在較高的溫度下,屍體脂肪迅速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然後再和各種無機鹽結合,生成灰白色的蠟狀物質,使屍體得以保存下來,就叫做屍體蠟化。

馮保聽說屍體變成蠟屍,就有些驚慌,尖著嗓子叫道:「沒有變成白骨嗎?那……那屍體的內臟……」

徐爵和陳應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怎麼回答。

「內臟當然還是完整的啰!」秦林笑嘻嘻地替他們作答。

實際上人們用動物油脂製造肥皂的過程,和屍體蠟化也差不多的,這樣的屍體,就像被密封在了一大塊肥皂裡面,內髒得以保存下來。

馮保的臉色一下子多雲轉陰,黑著張死人臉,沉聲道:「老劉,把屍首弄出來檢驗,仔細點,千萬不要弄壞了。」

秦林早防著馮督公這手,也道:「老霍,你幫劉老爺子一把,那屍首滑得很,他老胳膊老腿的弄著也不方便。」

劉三刀當然知道自家督公說的反話,趕緊趴在坑邊,伸手去抓屍首想搞破壞,可那屍首確實滑溜溜的……肥皂能不滑嗎?又在三尺深的坑裡半埋著,他一抓竟沒抓起來。

不等他抓第二下,霍重樓已施展輕功如蒼鷹撲擊而下,伸出指甲焦黃的一雙大手,也不顧又臟又臭就這麼從屍首底下插進去,豁的一下就把滑溜溜的屍首抬了出來。

「哇、嘔!」頓時數不清的人發出了乾嘔,就算是馮保帶來的東廠番子,也有不少背轉身大吐特吐。

見過的屍首多了,可沒幾人有「眼福」見過這號的,它既不是光溜溜的白骨,也不是皮膚慘白的新死之人,而是黃不啦幾活像肥皂的那種顏色,皮肉都還有,保持著人的基本形狀,偏偏皮膚都油浸浸的皺縮起來,好似塗了一層黃油,而且因為被霍重樓翻動,不少地方正浸出粘膩渾濁的黃色液體……

「老天爺呀!」徐辛夷趕緊捂住眼睛,背轉身跺著腳:「秦林,你怎麼不早說?本小姐、本小姐幾天都吃不下飯啦。」

秦林苦笑,早說你會信嗎?

好在徐大小姐畢竟是將門虎女,喘息幾下平靜下來,好奇心又上來了,杏核眼咕嘟嘟一轉,拉著秦林的胳膊:「喂,你怎麼知道會屍體變成這樣子?是聞到氣味嗎?不對,你開始準備走的,後來又突然回去,命令曾春牛起墳。」

「還記得趙和甫說過,梁夫人是為什麼才派曾春桃去服侍梁邦端的嗎?」秦林故意賣個關子。

徐辛夷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就恍然大悟:「對了,是因為她生得白胖,梁夫人說她模樣有福氣,才派去服侍病兒子的!」

就是這裡了!

秦林本來也沒把普普通通的這句話放在心上,但到了這處山坳,臨走時看到各處的溫泉,忽然之間就腦中靈光一閃:這裡離小湯山溫泉不遠,地下有地熱活動,埋屍這處藏風聚氣的山坳又不怎麼通風,地下必定又潮濕又溫熱,偏偏死者曾春桃體形較胖,還沒葬棺材,而是用草席子裹了就埋在泥里……我靠,正好符合屍體蠟化的必要條件啊!

他立馬調轉腳步,命令曾春牛挖墳起屍,只挖了兩尺就聞到那股屍臘化特有的奇臭,猶豫了一下就決定偷個懶,把馮督公和東廠諸位叫來頂缸。

「好東西,要大家分享嘛,嘿嘿嘿……」秦林這傢伙,心眼真是壞極了!

這下好了,霍重樓出手把屍體徹底弄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劉三刀也沒法趁機亂搞了,只好站在旁邊乾瞪眼。

秦林吩咐道:「一事不勞二主,老霍就多擔待,把屍首的肺弄出來請馮督公瞧瞧吧!對了,先封上口鼻!」

霍重樓學劉三刀也封上了口鼻,他開胸驗肺的手段與眾不同,不用刀不用鋸,運起大力鷹爪功,那焦黃鋒利的指甲就堪比鋼刀,伸出手指一划拉,豁的一下就剖開了胸腔,掏出了曾春桃的肺臟。

「嘶……」眾人倒抽一口涼氣,但見那肺臟又腫又爛,不少地方還有灰黃色的病灶,分明就是得了嚴重的肺癆!

曾春桃生前因為白胖富態,被派去服侍患病的梁邦端,最後被梁府拋棄而死;哪知她死後同樣因為肥胖,被埋在溫泉地熱流經之處而形成屍體蠟化,將病壞的肺臟保存下來成為證據,時隔一年多之後終於在秦林手上,將真相大白於天下,這恰是天理昭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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