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一八章 容嬤嬤的野望

「你們還不知道啊?」魏國公夫人吳氏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眾人看。

這是武清伯李偉以朱堯媖外公身份寫給魏國公徐邦瑞的信,說長公主朱堯媖年方二八,應擇佳婿出嫁了,托魏國公兩口兒在南京找找,看看有沒有品貌俱佳的駙馬人選,另外令婿秦少保神目如電,可趁他在閩浙辦差,幫忙辨查這些青年才俊的人品性情,落款日期在半月之前。

算日子,秦林那時候正忙著在兗州懲奸除惡,武清伯府的信使則走大運河一路到了南京,正好擦肩而過。

看到這封信,秦林恍惚間生出幾分唏噓,想當初見到朱堯媖的時候,她還是個沒長開的丫頭片子,柔柔弱弱的極為惹人憐惜,一晃眼兩年過去,她也到該出嫁的二八芳齡了。

「喂、喂,你怎麼啦?」徐辛夷伸手在秦林眼前晃了兩下,嘟嘟囔囔地道:「發什麼呆啊,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算了嘛,擺出這幅苦巴巴的嘴臉,至於嗎?」

秦林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啊,不是,我在想、在想……」

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人選嗎?張紫萱修眉微微一挑,嘆口氣:「長公主溫柔可人,才氣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找位能配得上她的駙馬,又要文採風流,又要品貌俱佳,只怕不容易呀!」

咦?青黛嬌媚的臉蛋兒寫滿了不解:「常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堯媖妹妹是大明朝的長公主,怎麼還不好找駙馬呢?」

徐邦瑞、吳氏和徐辛夷都笑起來,青黛真是天真可愛,如果世間人都像她這樣,那該多好啊。

張紫萱臻首輕輕搖了搖,摟著青黛的腰肢:「好妹妹,不是你這麼想的呀,譬如今天我們看到那位王士騏王公子,可稱得上才氣高妙、風流儒雅了吧?」

當年的金陵四公子裡面,王士騏家世最好、才氣最高、模樣也最標誌,不像劉戡之偏於陰柔,而確確實實算得上美男子,所以張紫萱拿他舉例。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挺了挺胸脯,表示你們不能無視我的存在啊。

青黛明凈的眼睛忽閃忽閃:「王公子嗎,確實才貌雙全,不過青黛覺得嘛,就是十個王公子,也比不上秦哥哥呢。」

哎喲媽呀,秦林心頭美得都冒泡啦!

「好、好,當然比不上咱們家這搗蛋鬼……」張紫萱撲哧一笑,又道:「可你說說,如果王公子還未婚娶,他願不願意娶堯媖長公主?」

青黛不假思索地道:「那肯定求之不得啊,堯媖表妹那麼溫柔,那麼漂亮,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誰娶了她,睡覺都會笑醒呢!」

魏國公兩口兒聽到這裡,互相看了看,同時唉聲嘆氣直搖頭,徐辛夷也臉臭臭的,高興不起來。

「唉,可惜王公子絕對不會和青黛妹妹一樣想法的。」張紫萱苦笑,然後悶悶地道:「就算金山銀山送給王公子,甚至武清伯親自上門去懇求,他也絕對不肯娶堯媖長公主的!」

「啊,怎麼會這樣?」青黛吃驚的捂住了小嘴,怎麼也不敢相信,直到秦林也點了點頭,小丫頭心目中那些公主和駙馬的浪漫故事,才瞬間崩塌。

大明朝祖制,名義上已經出嫁的公主,實際上只在公主府里度過大婚的當夜,便要搬回後宮專設的殿宇居住,空蕩蕩的公主府里便只住著駙馬一人,如果公主與駙馬要見面談情說愛的話,駙馬必須趕進宮去與她見面。

公主駙馬的鵲橋會,不比天上的牛郎織女來得容易,宮裡負責服侍教養公主的老太監和老女官,最羨慕嫉妒恨的當然就是公主與駙馬之間卿卿我我的場面。因此,駙馬想要入宮去與公主相會享受夫妻之情,就必須拿出大堆真金白銀出來行賄。

見老婆一面還需要行賄,這做丈夫的也夠悲催了,另外他還不能納妾,只能「從一而終」,如果公主身邊的管事太監和老嬤嬤從中作梗,他就只能在空蕩蕩的駙馬府空虛寂寞冷。

如果只是這些,似乎還可以忍受,但更厲害的一條來了,一旦某家的子弟被選為駙馬,近親中便不能再出仕為官,即使已經做著官的也得退休回家,原因據說是為了不讓王公貴族及大小臣工,借皇家姻親的身份為非作歹,出現唐朝那樣的公主幹政,危害朝廷體制。

像王士騏這樣的官宦世家子吧,如果做了所謂的駙馬儀賓,自己不過是得到一個領干俸的虛職,考進士、做部堂大員封疆大吏、進而入閣拜相的光輝前途一概堵死,凡有志於仕途的青年才俊,誰又會願意做這樣一個混吃等死的角色?

更何況,王世貞是文壇領袖,已做到正三品應天府尹,入京即是部堂大員,外放則封疆大吏,如果兒子王士騏選了駙馬,老爹的政治前途就全完了,只能致仕回家。

這且不算,王氏一族都得受牽累,王士騏詩書傳家,叔伯長輩、堂兄堂弟多有考上秀才舉人的,他一人做駙馬,大家都別在官場上玩了!

所以,如果誰告訴王士騏,叫他去做駙馬,他一定會嚇得當場暈過去!

同樣的道理,民間的世家大族、書香門第都視與皇家結親為畏途,就算寒門士子也想「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憑真才實學做有實權的官,一展平生抱負,而不是做被圈養的駙馬。

皇帝女兒最愁嫁,要找品貌雙全的駙馬,實比登天還難。

「這麼說,堯媖表妹的婚事怕是不容易了。」徐辛夷撓了撓頭,笑著搖了搖母親的肩膀:「娘,你和爹爹怎麼商量的,要不要替堯媖表妹找位江南才子?」

吳氏沒好氣地道:「不管武清伯說的怎麼天花亂墜,就算他再寫上一百封信,咱也不會接這燙手的山芋!」

「娘啊!」徐辛夷在母親懷裡撒嬌,魏國公府在南京兩百年,總有不少親朋故舊,要費心替朱堯媖找找,說不定真能找到個把出挑的。

「徐姐姐,你別纏令尊令堂啦。」張紫萱輕輕拉了拉她的胳膊,笑眯眯地看了看魏國公夫妻:「兩位老人家一定還顧忌著馮司禮吧!」

那可不是,魏國公徐邦瑞暗道還是你張小姐心思靈動,一下子就知道了原委,我這粗枝大葉的女兒,心眼兒趕你可差遠了。

「馮司禮等著大賺一筆,恐怕有好幾年了吧,咱們何苦斷人財路?」徐邦瑞捋了捋頷下黑須,虎著臉道:「辛夷,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免得惹起是非。你堯媖表妹身為長公主,上有母親李太后、兄長當今皇帝、外公武清伯為她做主,還怕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郎君?」

徐邦瑞極少這麼正言厲色的和女兒說話,徐辛夷嘴唇一撇,就要爭起來,卻被秦林使個眼色,只好把話悶在肚子里。

接下來的一頓酒宴極為豐盛,徐辛夷卻吃得不香,滿腹疑竇想要問秦林,父母兄長問話,她也答得前言不搭後語。

徐維志非常熱情地給秦林敬酒,張紫萱、青黛則有徐維志的夫人王氏作陪,直到天色擦黑酒宴才曲終人散。

剛剛走出國公府,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哼,你剛才打什麼啞謎?快快從實招來。」

張紫萱在旁邊笑道:「令尊魏國公才是打啞謎呢,你琢磨琢磨,公主下嫁,誰要藉機發一筆?」

「馮保?」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

秦林重重地點了點頭,頗為無奈地道:「馮保現在想的,也就是怎麼把長公主賣個好價錢吧。」

說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大明朝的公主們往往是掌權太監發橫財的工具,因為世家大族、書香門第和有志氣的寒門士子都不願意娶公主,而那些發了財的富商巨賈指望不上科舉做官,就打起了攀龍附鳳的主意,捨得花血本娶回個公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交易便順理成章了。

一旦公主成年,掌權太監就待價而沽,京師中有未婚年輕子弟的豪富之家也開始走門路,雙方接洽之後,往往誰出錢最多,誰就能迎娶公主。

「那怎麼辦啊,萬一是個麻子呢?」徐辛夷著急了。

秦林忍俊不禁,拍了拍她腦袋:「笨,誰會幹這種傻事?出錢是出錢,這些富豪家族,還是會挑最出色的子弟來配公主吧,否則太后那關就過不了。」

「哦。」徐辛夷點點頭,總算放心些了。

張紫萱也勸道:「辛夷姐姐不必著急,現在還在選駙馬,等選定了,還要三媒六聘,公主下嫁的繁文縟節更多,至少三個月之後才會有結果,到時候咱們早回京師了吧!」

徐辛夷想想也是,她身為表姐,根本沒有立場去干涉朱堯媖的婚事,現在就算著急也沒用,還是等選定了駙馬,再去幫著瞧瞧吧。

「別的我不管,我爹娘不想得罪馮保就算了!」徐辛夷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心中就充滿了保護欲,把秦林肩膀重重一拍:「總之,你這個做姐夫的,在江南一定要多留心,替堯媖表妹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郎君!」

秦林重重地點頭,答應了徐辛夷的要求。

「好啊,我也喜歡堯媖表妹,秦哥哥要幫她這個忙哦!」青黛高興地拍著手掌。

張紫萱揉了揉太陽穴,聰明的相府千金,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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