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一〇章 意料之外

秦林大駕光臨,監牢外面已擺起了公案,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簡單得無以復加,而扈從的官校也不多,只有陸遠志和兩名校尉,另外再加個徐大小姐。

「民女叩見欽差大臣!」吳氏跪在地上,朝著秦林磕頭。

「作死!」一名穩婆從後面戳了她一指頭:「欽差大臣面前,還敢弄你的鬼花樣,民女也是你該稱的?叫犯婦!」

另外幾名穩婆也踢打著吳氏,同時把諂媚的笑容投給秦林,老臉活脫脫的笑成了菊花。

她們只知道,不論自己怎麼在女犯人面前耀武揚威,怎麼結交有權有勢的吏員書辦,只要欽差大臣隨便伸根小指頭,就能把自己像只螞蟻一樣碾死。

秦林皺了皺眉頭,搖手道:「你們且慢打她,以本官看來,此案法理難容,卻又情有可原,放吳氏站起來說話!」

什麼注理難容,什麼情有可原?眾穩婆聽得糊裡糊塗的,但欽差大臣回護吳氏的意思也很明顯了,她們當然絲毫也不敢違抗,趕緊的放吳氏站起來,甚至剛才帶頭打她的穩婆,還伸手替她抻了抻衣服後擺。

「謝欽差大臣恩典。」吳氏聞言就站起來,丑盈道了個萬福。

秦林仔細端詳,只見這吳氏相貌雖非絕色,倒也有七八分顏色,白皙的瘦臉兒、神情沒有奸詐浮華之氣,卻有種溫和帶著堅毅的味道。

幾個穩婆卻不曉得秦少保打量這犯婦做什麼,只道秦少保看上她了,登時心頭直叫苦:哎呀媽呀,欽差大臣想救個犯婦,再容易不過,要是吳氏做了欽差的哪房小妾,自己還有命在嗎?

徐辛夷在旁邊拉了秦林一下,心裏面埋怨他:你不慌不忙打量這犯婦做什麼,難不成還真看上她啦?切,我才不信呢!

「呃……難道不應該先用表情動作威懾罪犯,然後政策攻心打破心理防線?」秦林摸了摸鼻子,乾咳兩聲:「犯婦吳氏,本官說過,你罪無可赦,卻又情有可原,只要你肯老實交代,本官便可盡量法外施恩!」

吳氏神情複雜地看了看秦林,當然知道欽差大臣說的是實話,並沒有哄賺自己。身為欽差、太子少保,也沒有為了一起尋常命案,就哄賺嫌疑人的道理。

不過吳氏神情一冷,終究咬了咬牙:「民婦……民婦不知有何罪行?民婦的丈夫死於非命,正要求大人您審陰斷陽、擒獲真兇,實在不懂為何大人會反說民婦有罪。」

「胡說八道!」陸遠志忍不住斥道:「我家秦少保神目如電、明鏡高懸,斷案從無冤情,說你是罪犯,你最好從實招來,免得大刑侍候!」

徐辛夷也道:「這位嫂子,你實話實說吧,秦林他如果沒有證據,絕對不會說你有罪的。」

吳氏神色不變,仍舊不亢不卑的站著,只是目光不敢和秦林那鋒利有如實質的眼神相接觸。

「好吧,本官本來想少費一番口舌的,看來是不得不和你辨明是非了。」秦林嘆口氣,頓了頓又道:「如果我說你謀殺親夫,你可有辯駁?」

「真的是她?」穩婆們嚇得不輕虧得昨晚沒惹到這位姑奶奶,以周捕頭的身手,尚且頭頂被砸個稀巴爛,脖子也差點切得身首異處,咱要是惹到她今天這會兒還能站著說話嗎?

陸遠志和徐辛夷也不由自主地吸口氣雖然早聽秦林說吳氏是犯婦,卻不肯定她到底犯了什麼罪,此時道出謀殺親夫四字心頭仍然免不得納罕,這吳氏看起來並非妖冶放浪的淫婦,怎麼會謀殺親大呢?

「民婦不曾謀殺親夫。」吳氏深深地吸了口氣,連珠炮似的道:「民婦和丈夫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來不曾紅了臉兒,感情非常好,又怎麼會突然謀殺親夫呢?」

聽到這裡,即使是大大咧咧的徐辛夷也覺得有點兒慚愧,瞧人家說的多好啊,自己和秦林那傢伙,哪天不吵吵打打的,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吧。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來不曾紅臉,哈哈,哈哈!」秦林忍不住冷笑起來,又可憐又可嘆地看著吳氏:「為了人前人後的面子,勉強裝出恩愛的情形,明明被打得遍體鱗傷,卻要偽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你累不累?本官直說吧,在柜子里發現的膏藥,恐怕不是你丈夫治療棒瘡,而是你治療被打的傷痕所用,而銅茶壺上也發現了砸擊的痕迹和細微血跡,想必是砸到你身上造成的吧。」

「啊?」徐辛夷和陸遠志還有另外兩名校尉都張大了嘴巴,周德興家裡看上去整整齊齊的,根本沒有任何暴力虐待的跡象,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吳氏嘴唇動了動,眼睛有些兒發紅,不知道該否認還是承認。

秦林嘆口氣:「總不至於非得讓穩婆脫掉你的衣服,查看你身上未憊合的傷痕,你才肯承認吧?」

在外人面前,用全副身心偽裝出來的堅硬外殼瞬間崩潰,面對著眾人半是同情半是鄙夷的目光,吳氏一下子軟倒在地,嚶嚶地哭起來:「民婦……民婦嫁的是個畜生,他這幾年天天都打我,說他做了捕頭,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要休了我好娶財主家的小姐,好娶青樓的漂亮姑娘,他還……還讓我……我都是為了兒子才苦苦忍受的呀!不過,民婦真的沒有殺他,大人……大人明鑒哪!」

秦林嘆口氣,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裡,吳氏遇到的情況真是叫人扼腕嘆息。

傷情總歸是要記錄的,秦林帶頭,在場的男人都背轉身,幾名穩婆脫下了吳氏的衣服。

「嘶……」徐辛夷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吳氏裸著的脊背上到處都是青紫的傷痕,看上去叫人觸目驚心,實在是可怕到了極點,有幾處甚至腫脹變形,尚未痊癒的傷疤疊著陳舊的傷疤!

這簡直不是普通的毆打,而是殘忍的虐待了!

偏偏這個時代,吳氏除了忍氣吞聲之外別無他法被打得痛不欲生,還不敢發出呻吟,唯恐被外人聽見了傳揚出去。要強的她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苦苦支撐,在外人面前裝出混若無事的樣子,把這個家收拾得里里外外乾乾淨淨,看上去和正常的家庭沒有什麼區別,各種苦楚真是叫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周德興這個人渣!」徐辛夷憤怒的罵了一聲,如果周德興還活著,恐怕也要被她活活打死。

周德興是個什麼玩意兒,大家再清楚不過了,這廝奉原兗州知府荀長風之命追殺齊賽花、習東勝,那副窮凶極惡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身為荀長風的走狗、幫凶,在外面為虎作倀,在家裡殘忍虐待妻子,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徐辛夷頭一次覺得張紫萱是那麼的可愛,下令狠狠打了周德興一頓大板子,總算在生前叫他受了點活罪。

「罷,你老實招認了吧,本小姐免你一死!」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身為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秦林不肯幫忙,她也有無數種辦法幫助吳氏,何況看樣子秦林也不反對這樣做。

不料秦林卻擺了擺手:「不,殺人的另有其人,她最多只是個幫凶,或者說知情不報。」

「另有其人?」徐辛夷柳眉糾成了一團,難道說吳氏外面有相好,替她殺了丈夫?那樣的話,徐大小姐的同情心未免要大減了。

吳氏聞言就忽然發了狂,聲嘶力竭地叫道:「不……不!是犯婦獨自殺了丈夫的,犯婦不求這位大小姐饒命,只求秦欽差將犯婦明正典刑,犯婦死而無怨!」

「哼,這小蹄子,倒是個重情的,護著她那小情人呢!」幾位穩婆又開始指指戳戳了。

牛大力沉重得像地震的腳步聲,從院牆外面傳來,剛走進府衙側門,他就大聲向秦林稟報:「捉到了,捉到吳剛了!」

「這個吳剛不去月宮砍壯花樹,卻會砸人腦袋哩。」秦林笑著調侃。

徐辛夷卻把杏核眼瞪得溜圓,指了指被抓的人犯:「不會吧,秦林你沒搞錯吧,他……他是個瞎子啊!」

確實是個瞎子,吳剛身材強壯魁梧,面目和妹妹吳氏依稀有幾分相識,如果正常的話還算個頗具英武之氣的美男子,可惜兩隻眼睛都瞎了,本來該長眼睛的位置,只有紅彤彤的軟肉,臉上還有些燒傷的疤痕,看上去非常嚇人。

「大哥!」吳氏看到哥哥,不禁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小妹,小妹你怎麼了?」吳剛著急的朝著妹妹所處的位置掙扎,可是他被五花大綁,幾名錦衣官校押著,當然掙不脫。

牛大力大聲稟報著情況:「吳剛,犯婦吳氏之兄,今年二十八歲,本是鐵匠出身,七年前因一起事故,被燒紅的鐵水濺出來,燙瞎了兩隻眼睛。」

聽到這裡,陸遠志若有所悟。

秦林摸了摸下巴,故意眯著眼睛做出思考的樣子:「鐵匠嗎?那麼說來,他一定是個掄鎚子的行家裡手了,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手藝也荒廢了吧。」

「這次秦少保您可猜錯了。」牛大力呵呵笑著:「他手藝比沒瞎之前更好,因為他非常聰明刻苦,一直以來都在鐵匠鋪打鐵,只不過工作時不再用眼睛看,而是通過聽敲打鐵器的聲音,判斷鐵鎚的落點和所煉刀劍的成敗,據說他打出來的兵器,比雙目健全的鐵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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