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〇六章 砸傷和割傷

出首報案的人,是住在周德興家旁邊一名賣蒸糕的小販兒,傍晚收攤兒回家的時候,發現周家的門虛掩著,他好奇的拉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迎面而來。

當時天已經黑了,房子裡面也沒有點油燈或者蠟燭,小販就打起隨身帶的火摺子往裡面照了一照,借著火光看見堂屋地面上躺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呼喊了幾聲也沒有反應,屋裡里彷彿有大量的血跡,就急忙往府衙跑,正巧撞上了出來找周德興的牛大力。

秦林率眾來到現場,圍觀百姓已經很多了,他先命錦衣官校打起燈球、火把,將里里外外照耀通明。

於是,從半掩的大門可以看得很清楚,屋裡周德興倒在血泊之中,單憑地面上的出血量,秦林就知道這人鐵定沒救了。

首先觀察現場,這是一座臨街的房子,大門口進去就是堂屋,即是案發的中心現場。堂屋的東側有兩個門,分別通向東廂房兩個房間,西側有一個門,通向廚房和茅廁。窗戶都是完好、從裡面銷釘封閉的,也就是說,別人從窗戶走進不來的,堂屋的大門上安著鐵鎖搭扣,也沒有任何異常。

堂屋僅有一丈來寬、八九尺深,設著火炕,炕桌上擺著一盞有燈罩的油燈,周德興倒在火炕下面,地面彷彿已經被血跡全部浸透,無處下腳,牆壁上和東西兩側的門上有多處噴濺狀、抽甩狀和擦蹭狀的血跡。

周德興瞪著雙眼,嘴巴絕望的張開,他終於等到了秦林,可惜他已經沒辦法把下午想說的那些話,親口告訴秦林了。

張紫萱非常懊悔,皺著鼻子彷彿在道歉:「都怪我,不該苦肉計打他,害得他怕我,下午想說的那些話終究沒說出來……」

「算啦,人算不如天算嘛。」秦林安慰老婆:「再說了,周德興為虎作倀,追殺齊賽花、習東勝,也不是什麼好鳥,死了就死了唄。」

也是周德興鬼迷心竅,因為被打那一頓,就覺得張紫萱「生性嚴苛。」相比之下秦林似乎好說話些,下午便不肯把所知的事情告訴張紫萱,巴望在秦林跟前討個好兒,落下點好處,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秦林吩咐校尉弟兄們用燈球火把照射屍休,發現屍體的頭部好像有些變形,整個頸部血肉模糊,有道很深的刀口。

「胖子,上!」秦林一點也不客氣。

陸遠志早有覺悟了,帶上繭綢手套,二話不說蹲在了屍體前面,摸了摸屍體的腦袋,又翻看他頸部的傷口。

「秦哥,周德興是被鐵鎚之類的東西砸碎了腦袋,脖子上又挨了狠狠一刀,氣管、食管和血脈全被切斷,靠,都他媽切到大椎骨啦!」陸遠志把傷口扒開,給秦林看。

可不是嘛,周德興脖子上有個巨大的切口,雙側的頸動脈和頸靜脈以及氣管、食管都完全斷離,露出了白森森的頸椎,與之對應,他頸部周圍的地面有大面積的血泊,還沒開始凝固,在這寒冷的夜裡,似乎還冒著熱氣。

因為出血量很大,血都從身體里流出來了,當然不會有很明顯的屍斑,眼角膜也是清亮的,沒有變得渾濁,陸遠志就伸手到屍體的腋下摸了摸溫度,感覺只是稍微有點發涼,便稟道:「看樣子,死亡時間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內,也就是說,鄰居小販發現他死亡的時候,他剛死了不久。」

張紫萱聞言越發懊悔,只要早一點兒派牛大力過來……

秦林卻偏著頭若有所思。

「喂喂,你們把燈籠提近一點,我也要看嘛,本小姐也會破案哩!」徐辛夷不怎麼怕死人,從窗口朝裡面探頭探腦的。

秦林笑起來,從生牛皮包里取出了指紋刷和銀粉,走到了油燈前面,開始往上面刷銀粉,慢慢讓指紋顯露出來。

張紫萱恍然大悟,周德興遇害的時間,天色已經黑了,為什麼他的房間里沒有燈光呢?顯然是兇手逃走前吹熄了燈,試圖延緩案發的時間,只不過仍被好奇心重的鄰居發現……當然,就算小販沒留意,很快牛大力也會來到這裡,發現周德興之死。

油燈有紗做的罩子,要吹熄它免不得取下罩子,兇手的指紋就會留在油燈上!

果然隨著秦林的動作,好些銀色的指紋逐漸顯露出來,一枚、兩枚、三枚……顏色深淺各不相同,並且互相重疊。

秦林又讓陸遠志把紅印泥擦在死者十指上,摁上白紙取了指紋來對比。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們發現了死者的手指好幾處被砸傷的痕迹,聯想到他頭部的傷痕,很容易得出鞘釋:這是死者被砸擊時,用手護住頭頂形成的抵抗傷。

眾人都舒口氣,這起案子應該不是很難,至少取了指紋就可以和兇嫌對比,當然如果和周德興有關係的人都不是兇手,那也可能是白蓮教從別處派來的殺手。

沒想到秦林對比了一會兒,眉頭反而皺起來,悻悻地道:「全都是死者自己的,有幾個女性的指紋,被他的指紋覆蓋,估計屬於他老婆。」

這樣一來,就等於沒有指紋了,因為周德興才是最後拿燈罩的人,他總不可能朝自己頭上砸幾鎚子,再把脖子刮條大口子,最後還有條不紊的吹熄油燈吧。

「難道周德興沒有點燈?」徐辛夷在窗口嘟囔著。

張紫萱也奇怪:「照說那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周德興又沒有睡覺,穿得整整齊齊的,為什麼不點燈?」

陸遠志小眼睛一眯:「哈,我知道了,他有可能是剛回家,還沒來得及點燈,就被打死了!」

秦林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他想了一會兒,也戴上手套,蹲在了屍體前面。

周德興的頭部遭受了錘類鈍器的多次打擊,分布在頭頂前後左右幾乎整個顱骨都被砸塌陷了,這足以造成死亡,同時他頸部的傷口出血非常明顯,皮肉也翻捲起來,有很正常的生活反應,說明這個巨大創口是在周德興死亡之前形成的傷口。

秦林翻動屍體,檢查那處頸部的巨大創口。如果不是頸椎仍然連著,這個巨大創口甚至可以導致死者的身首異處。

陸遠志忍不住嘀咕道:「秦哥,你看兇手的搞法,別是想把人頭刮下來帶走吧?」

「應該另有原因。」秦林指著頸部傷口的兩端說:「你看看這裡。」

陸胖子仔細地看了看創角,發現傷口的兩角都有明顯的拖尾,就像是眼角的魚尾紋一樣,仔細數了數,拖尾有四五條比較淺,只劃破了表皮。

「胖子,這說明了什麼?」秦林問道。

陸胖子伸出手掌模擬刀子,做了個來回拉的動作。

這些傷口兩端的拖割痕迹,實際是反覆多次切割同一位置形成的,因為人的頸部類似圓柱形,刀子接觸的切面就是個凸出的圓弧,所以傷口中心的位置就會受力大、兩端的受力就會輕得多,多次來回切刮頸部形成一個巨大的傷口,在剄口的兩端就會形成多條較細的刀痕。

秦林又道:「頸部的損傷,比對頭部的損傷有一個特徵,就是特別的集中。頭部的損傷很分散,符合在搏鬥中形成,並且有手指的抵抗傷作為證據:頸部的損傷集中而且你再看看血流的方向吧。」

水往低處流,血當然也是往低處流的,死者仰面朝天躺著,脖子傷處鮮血都往下流到了地面,前襟等位置沾染的血跡相對較少。

這就說明頸部被割的時候周德興仰面倒地的姿態再也沒有改變過,割傷是在死者已經倒地並失去行動能力的時候形成的。

「嗨,秦哥,我明白了!」陸胖子一拍大腿:「秦哥你是說死者明明已經失去抵抗能力,並且砸傷和刀傷足以導致他的死亡了,但是為什麼兇手還要來回刮死者的頸部?是這樣吧?」

「說明兇手必須要周德興死,周德興活著對兇手非常不利!」徐辛夷一臉搶答成功的得意,又補充道:「這種要麼是熟人作案,唯恐死者活著自己就得落入法網,要麼是殺人滅口,一定要周德興不能說出某個私密。」

「也可能兼而有之。」秦林伸手,擺出要把徐辛夷腦袋從窗口拍出去的架勢,嚇得徐大小姐趕緊縮頭,秦林滿手沾著血呢。

張紫萱自從進了現場,臉色始終不怎麼好看,拉了拉秦林:「小妹、小妹有點不舒服,先出去一會兒。」

秦林點點頭,無論如何張紫萱都會有幾分自責,這種直接導致的死亡,眼睜睜看著活人變成屍體,和紙面上剽平某地反賊,誅殺三千的數字,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呀。

只有儘快偵破案情,找到真兇,將其繩之以法,才有助於張紫萱走出這種負面的情緒。

鼓起鬥志,秦林再次審視著現場,似乎是自言自語:「門窗沒有被破壞的痕迹,兇手是怎麼進入現場的呢?看樣子,兇手的武功並不算高強嘛。」

如果是武林高手,對周德興自可一擊致命,用得著砸他滿頭窟窿,又用刀在脖子上來回切割?

當然,也不排除兇手故意偽裝的可能,但結合現場血跡狀況,那些抽甩狀、噴濺狀、滴落狀的血跡都很自然,秦林相信自己的經驗判斷,兇手並不是個武藝精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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