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〇一章 婦唱夫隨

荀長風在兗州經營多年,秦林直接上門抓捕有可能節外生枝,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設下引蛇出洞之計,果然將這貪官一舉抓獲。

面對急轉直下的局勢,兗州知府荀長風驚得目瞪口呆,他在兗州作威作福多年,萬沒想到就在為所欲為的地盤上,會有人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

百姓們也一下子炸了窩,自打唐賽兒起義以來,山東就是白蓮教的重災區,朝廷歷年來嚴行禁止,這夥人公然劫持知府,莫不是白蓮教造反的好漢?

「你……你們,是什麼人?」荀長風慌裡慌張地問道。

秦林哈哈大笑,隨手一揚,錦衣衛駕貼就從二樓飛下去,落在了荀長風和梅四跟前。

紅字黑框的駕貼,字體格外顯眼,就算梅四不學無術,倒也認得前頭兩個字:「棉衣?棉衣什麼,姐夫,這第三個字我不認識……」

梅四把錦錯認做棉,好在第二個衣字總算沒念錯,到了第三個「衛」字,對他來說就實在太過艱深了。

「是……是錦衣衛……」荀長風聲音帶著顫兒,好在他畢竟是兩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定了定神,勉強擠出個笑臉兒,朝上拱拱手:「尊駕想必就是錦衣衛秦少保了?虎駕光降,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秦少保說下官欠了您的債款,恕下官愚鈍,竟忘了數目,究竟是兩萬,不,還是三萬?來來來,秦少保請隨下官到府衙詳談。」

這人倒也會見風使舵,怪不得做了多久的貪官也沒倒台,見勢不妙竟想使出金錢收買的招數。

茶館的茶客,過路的百姓見了這一幕,心頭都是長長的嗟嘆,去年也有位巡按大人按臨兗州,起初也說是位青天大老爺,荀知府要被查個底兒掉,可到了巡按大人臨走時,居然和荀知府拜起了同年,這裡頭地道道那就深得很了。

今天來的秦少保,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秦林冷冷一笑,鋒銳的目光直刺荀長風的心底,沉聲道:「荀知府,你並不是欠本官的債,你是欠兗州百姓的債。身為地方官本應為民做主,你卻貪贓枉法、魚肉百姓,這筆債恐怕要拿你的命來還了!」

話音剛落,荀長風就軟倒在地上,兗州離京師不算遠,他當然知道錦衣衛秦少保的大名,連薊遼總督楊兆都能收拾了,還在乎他這小小四品知府?

牛大力領著校尉弟兄們一擁而上,將荀長風、梅四這兩位當場拿下,兗州府眾衙役捕快中雖有荀長風的親信,在這時候卻連根小指頭也不敢動一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知府束手被擒。

看熱鬧的兗州百姓足足靜了半晌,不知是誰率先叫起來:「好!好個秦少保,明鏡高懸哪!」

秦林微笑著朝百姓們抱拳,押著荀長風朝府衙走去,沿途不斷有人鼓掌、喝彩,更有不少在過去幾年裡蒙冤受屈的百姓,沖著他高呼「秦少保公侯萬代」。

陸遠志、牛大力一夥校尉弟兄顯然早已習慣,一個個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張紫萱卻很少見到這種場面,她父親高居廟堂之上,推行的新政改革利國利民,但和尋常百姓隔得太遠,身邊只有阿諛奉承的朝廷官員,並不會見到老百姓發自真心的歡呼。

美麗的眸子里,閃爍著一點晶晶亮亮的東西,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秦林身側。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荀長風既已被擒,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經歷等屬官、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書辦和皂捕壯三班衙役立馬成了沒頭蒼蠅,被秦林手下的錦衣官校控制起來。

兗州府的公堂依然是往日的格局,一輪紅日從東方照進大堂,公座上方「明鏡高懸」的黑底金漆牌匾熠熠生輝。

只不過,兩邊拿著水火棍站班的皂隸換成了腰挎綉春刀的錦衣官校,公座後側上方供起了黃綾包裹的聖旨,擺著授權欽差大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牛大力手握鑌鐵蟠龍棍從旁護持,端的是威風凜凜,張紫萱塗著黃臉兒,穿月白色長衫充作師爺,十分的儒雅斯文。

陸遠志腆著肚子,中氣十足怔怔地坐「包大人……錯了,不好意思,是秦少保升堂!」

還別說,包大人有展護衛和公孫先生,咱們秦長官也有牛千戶和張紫萱師爺。

「威……武……」錦衣官校們也跟著喝起了堂威。

秦林戴無翅烏紗、著大紅色江牙海水蟒袍、系九龍玉帶,踩著鼓點般的步伐從後堂走出來,明亮的眼睛朝下一掃,果真凜然有威,十足的白臉包青天。以前高高坐在公座上審案的兗州知府荀長風,這時候已被剝去了官服,穿白色囚服跪在堂下。他見了秦林這派頭,免不得心如擂鼓,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聖旨和王命旗牌上溜,剛掃過一眼又趕緊收回來望著地板,怕得不是一般。

「哈……」秦林嘿嘿直樂,咱擺出這架勢,丫的怕了吧?

「咳咳……」張紫萱從旁邊悄悄掐了他一把,相府千金當然知道荀長風怕的究竟是什麼,低聲囑咐秦林:「待會兒小妹說話,秦兄擺樣子就是了。」

破案、整蠱、使壞、裝怪,秦林最在行,官場上的事情嘛,老的要屬徐文長,少的就得張紫萱。

相府千金冷冷地瞧著堂下的荀長風,放粗了聲音,突然問道:「犯官荀長風,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不知,還請先生明示。」荀長風朝上望了一眼,強壓住驚慌,眼神兒又不由自主地朝王命旗牌上溜。

張紫萱冷笑兩聲:「那麼你可知道,我家欽差秦少保奉旨南下,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難道是專程為了辦我?」想到這裡,荀長風額頭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原來大明朝廷查辦封疆大吏,有個不成文的慣例,就是為了預防這個大員利用身份地位製造障礙,提前做好應對辦案欽差的準備,在放出欽差的時候,朝廷邸報上就故意寫錯地方。

比如說,欽差本要去查山東官場貪墨的事情,但邸報上只說是去巡查廣東科舉諸般事項,等欽差走到山東濟南府,再突然將查辦山東的聖旨開讀,打山東涉案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欽差本是去查河南某地黃河決口弊案,朝廷邸報上只說去核實四川水旱災害,到了河南地方,欽差下馬就開始調查,叫河南官員難以應對。

這種事情是屢見不鮮的,因此荀長風就誤人為秦林是按這個套路來查自己,假裝邸報上說去辦理閩浙開海事務,實際上是來查山東兗州府,他眼神兒就直往聖旨和王命旗牌上溜。

張紫萱乃是相府千金,官場上地道道沒有她不知道的,見狀就故意把話往這方面引,果然嚇得荀長風驚慌失措。

要知道,這種辦法往往是封疆大吏才有資格「享受」,知府這一級別的官員,一般情況還配不上朝廷改寫邸報,除非該員有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被朝廷極為重視。

荀長風久歷官場,當然明白裡頭的厲害,嚇得渾身直發抖。

張紫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道:「荀知府,要不要我家東翁親口對你宣這道聖旨啊?你也知道,王命旗牌是便宜行事的,對大奸惡逆,北鎮撫司亦有先斬後奏之權……」

「啪!」秦林也拍了一記驚堂木:「荀長風,本官既奉聖旨、王命旗牌在此,你還不從實招來?」

哈,這才叫婦唱夫隨呢!

荀長風做賊心虛,哪裡會想到秦林是臨時撞上的案情?只道朝廷中樞有意處置自己,居然用到改變邸報這種對付封疆大吏、大奸大惡的「特殊手段」,他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垮了,跪在地上連聲道:「求欽差秦少保饒命,犯官……犯官全都招了!」

嘿嘿,夫人果然厲害!秦林朝張紫萱豎起大拇指,我這位相府千金啊,比包大人的公孫先生還強上三分呢。

張紫萱抿著嘴兒直笑,雖然把臉兒塗得蠟黃,一顰一笑仍覺美不勝收。

荀長風無可抵賴,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罪行一一坦白,只求能一死了之,不抄家、株連就算萬幸。

這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貪官,而且魚肉百姓、欺壓良善、徇私枉法,幾年來在兗州不知做了多少壞事,正可謂罄竹難書。

秦林也不打斷他,直到最後才問道:「你為何誣陷東昌鏢局的報案人,又派本州馬快前去殺人滅口,後來還想焚屍滅跡,究竟是什麼居心?」

「唉,犯官……犯官是一時糊塗……」荀長風哭喪著臉:「本來本官是想把這件事情拖下去,不了了之,或者叫死囚來頂罪的,但是都有些不好辦……」

拖下去拖到最後總要有所解決,用死囚頂罪,贓物從哪兒來呢?

「那麼是你為了保住官位,才誣陷他們的了?」秦林冷笑著一拍驚堂木:「我勸你從實招來!」

荀長風驚得渾身一哆嗦:「招……我招,是下官收了賄賂,才這麼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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