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九二章 反詩與反賊

秦林率眾在京師東便門登上漕幫替他準備的官船,所幸今年大雪紛飛,運河還沒有凍上,否則就只能走陸路到天津衛,然後登海船去南方了。

運河兩岸大雪紛紛降下,萬里江山一片銀裝素裹,北風吹得正緊,大官船上船帆吃飽了風,不需要縴夫的牽引便向南行駛。

雖說過了春節,但北方實際上要到農曆二月後才會真正春回大地,這正月初五的天氣,還冷得很呢!

這天到了山東地界。

「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張紫萱吟誦著韓愈的詩句,嬌嫩的鵝蛋臉兒藏在狐裘之中,呵呵的吐著白汽:「如今漫天大雪,卻又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春來風光,真是花可比雪,雪亦似花。」

徐辛夷撇撇嘴:「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我倒巴不得雪快些化掉,好縱馬疾馳呢。」

「雪雪雪,你們就知道雪……」青黛嬌聲道:「可我喜歡的是雪蓮花、雪見草、六月雪、雪山一枝蒿……」

張紫萱和徐辛夷都笑起來,青黛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說的都是中藥名字。

秦林擁著暖裘,在官艙口子烤火,身邊紅泥火爐煨著噴香的黃酒,矮几擺著雲腿、滷肉、兔丁、羊臉、花生米、豆腐乾、糖藕諸般下酒菜,袖著手笑呵呵地看著艙面上的三位妻子。

「我們都吟了詩,青黛也念了一串藥名,秦兄也來捧捧場吧?」張紫萱掩口呵呵直樂,告訴兩位姐妹:「秦兄詩詞,是很有趣的呢。」

青黛和徐辛夷信以為真,果然去拉秦林,青黛更是嗔道:「秦哥哥,你還會做詩呀?怎麼從來沒聽你念過?嘻嘻,原來你只念給紫萱姐姐聽哩。」

小丫頭對秦林的本事,那是全都相信的,就算別人告訴她秦林能一個筋斗雲跳出十萬八千里,她也居之不疑。

張紫萱又笑道:「秦兄的詩詞大大有名,我念給你們聽啊,咳咳。」

相府千金清了清嗓子,極有派頭的踱著步子,拿著摺扇做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狀:「一座寶塔平地出,上面小來下面粗,有朝一日倒過來,下面小來上面粗。」

徐辛夷瞠目結舌,笑得直打跌:「這、這不是秦林在南京詩會上做的好詩嗎?哈哈哈,叫我聽一次笑一次!」

青黛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很差嗎?不覺得呀,挺好聽的,和小時候媽媽唱的兒歌差不多。」

徐辛夷和張紫萱笑得更厲害了。

秦林鬱悶地看著小丫頭,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呀?哼,別說我不會談詩論文,男子漢大丈夫,說抄襲就抄襲,為了在三位老婆跟前掙面子,咱豁出去了!

搜腸刮肚的想了一通,平時覺得吟雪的詩真多,可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時候還真想不到什麼應景的。

有了!

秦林清清嗓子,目運神光遙視遠方,神情做堅毅而百折不回之狀:「一片兩片三四片。」

這起句委實尋常,但誰知道後面會不會峰迴路轉?三女都靜下心傾聽。

秦林又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這句依舊平平無奇,甚至連合格都算不上。

哪知秦林接下來又道:「前消後繼不斷飛,終叫河山顏色變。」

說罷,秦林昂首挺胸目視遠方,一副志存高遠的偉大氣魄,虎軀狂震,王霸之氣四溢。

青黛和徐辛夷只覺這首詩氣魄很大,張紫萱卻奇道:「這是反詩啊,秦兄想改朝換代嗎?」

秦林一個趔趄,這廝不知從哪兒看了這首詩,覺得氣魄很大,但並沒多琢磨,經張紫萱提醒才想起來,確實是首叫江山易色的反詩嘛。

「原來……原來是反詩啊,還真是……哈哈!」秦林乾笑兩聲。

張紫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你做的?字義淺顯、韻律不通,委實和那首寶塔詩一個風格,倒像是出自你手。咦,沒想到我張紫萱竟嫁了個治世能臣亂世奸雄。」

「造反嗎,怕是不好玩吧?」徐辛夷有些遲疑,記得父親醉後說過,家裡有位姑奶奶,永樂爺的徐皇后,就是和丈夫一塊兒造反成功了的,中間殺了不少人,弄得生靈塗炭。

青黛就擔心起來:「造反要殺頭的,秦哥哥還是別造反吧。」

「誰……誰說我要造反?吟首詩玩玩而已……」秦林沒想到引出這麼大反應,當下耍起了無賴:「我念詩又咋了?為夫是太子少保、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難道念首詩還有人來抓我?」

「抓反賊!」

忽然遠處一片聲發喊,遙遙的傳過來。

秦林差點從船頭栽下去,心說我有這麼吸引仇恨,才念了首反詩,還真有人來抓?

卻見遠處一群人騎著馬追逐,前面兩人打馬狂奔,後面三四十人緊追不捨,喊聲是他們發出來的。

「靠,還以為是來抓我呢,我說誰這麼大膽子……」秦林撇撇嘴,心說我自己不就是專門抓反賊的嘛。

陸遠志、牛大力等官校聽得喊聲,都從底艙鑽了出來,胖子把望遠鏡遞給秦林。

憑藉望遠鏡,秦林把遠處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前面狂奔的人是一男一女,衣衫破爛帶著血跡,馬兒也喘息不休,呼哧呼哧噴著白汽。

後面緊追不捨的那群人穿著官府號衣,做州縣馬快打扮,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單刀,一個個凶神惡煞,不斷呼喝著,還用弓箭朝兩名逃亡者的背心射來。

弓箭是軍隊常用的,其實要在飛馳的馬背上射中十丈之外的敵人極不容易,只有長期訓練的精兵或者本來就在馬背上長大的游牧民族能夠做到,這幾名馬快的騎射功夫顯然還生疏得很,支支箭矢都離逃亡者幾尺甚至一丈多遠,連毛都沒碰到。

「原來是州縣抓賊人,不關咱們的事……」陸遠志失去了興趣,這種事情和錦衣衛沒啥關係,要是沿途地方上每件案子都管起來,秦林十年也走不到南京。

秦林本已將望遠鏡放下,忽然心念一動:「來人吶,掌鼓號!」

眾官校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都曉得這位長官常有驚人之舉,便不折不扣的遵命執行,一時間嗚嘟嗚嘟地鼓號聲,從運河上遠遠傳開去。

馬背上的兩名逃亡者正在心慌意亂,耳中聽得鼓號聲響以為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當下驚得亡魂大冒,抬頭一看卻見雪花紛飛的天地之間,在那運河之上有三艘大官船停了下來,大群身穿明黃色飛魚服的錦衣官校正嗚嘟嗚嘟地奏著鼓號。

兩人頓時面露喜色,撥轉馬頭朝那邊衝過去。

後面追趕的馬快卻吃驚不小,為首之人惡狠狠的一揮手,眾人瘋狂的鞭打著馬匹,頭頂上熱騰騰的直冒白汽,箭矢也亂糟糟的往逃亡者射去。

「媽的,敢在老子面前弄鬼!」秦林面沉如鐵,沉聲下令:「牛大力領兩個小旗棄舟登岸,把人都給我截過來,兩個逃跑的人要活的。」

後面一艘大官船立刻靠岸,中艙大開,長長的跳板搭到岸上,二十名穿飛魚服、挎綉春刀、頭戴無翅烏紗、腰系鸞帶的錦衣校尉騎著戰馬蜂擁而出,勒馬就跳到岸上。

牛大力提著鑌鐵蟠龍棍步行,速度卻不遜奔馬,帶著官校們朝那邊兜過去。

州縣馬快見狀,箭射得更厲害了,嗖的一聲,一支箭正好射到那女子肩膀上,她身子一晃就要墜下馬去。

「不許射箭!」牛大力震天價大吼,鑌鐵蟠龍棍朝地上擊去,大片泥土和積雪像被炮彈射中那樣四散炸開,形成一道雪幕。

追兵看得咋舌,這是什麼樣功夫?他那棍子舞起來,真是碰一下筋斷,挨一下骨折!

眾校尉也拔出掣電槍,其中三人朝天砰砰砰放了三槍,其餘官校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那群馬快:「我家長官有令,叫你們過去問話,錦衣官校辦差,違令者死!」

州縣馬快雖然兇橫,又哪裡是錦衣親軍的對手?更何況秦林手下的親兵,還裝備了新銳的掣電槍。

馬快們面面相覷,料想胳膊擰不過大腿,為首之人呼哨一聲,全體下馬,牽著韁繩慢慢走來。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各位錦衣長官,咱們是兗州府的差官,這兩個是官府發了海捕文書的逃犯……」為首的長臉漢子賠著笑。

牛大力哪裡管許多,將鑌鐵蟠龍棍一揚:「廢話少說,我家長官神目如電,到底怎麼樣他老人家一看便知!」

前面的兩個逃亡者此時已近虛脫,男的伏在馬背上,女的慌忙滾鞍落馬,也顧不得別的,衝過去就推著他,喊聲帶著哭腔:「東勝哥,東勝哥你怎麼樣了?」

「呵,小妮子還挺重情義的,你那東勝哥若是反賊呀,落到咱們手裡只有一個下場,你倒也必不急著哭喪……」錦衣官校們油腔滑調的打趣,因為聽說對方是反賊,他們就不怎麼尊重了。

那女子回頭怒道:「我們才不是反賊,這些追我們的才是反賊!」

好嘛,秦林念一首反詩,引來了兩伙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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