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七七章 飛騎回京

就在草原上塵埃落定之時,遠在數千里之外的京師則風萍初起,從煩人的蟬鳴消失、天氣變得秋高氣爽開始,來自北方邊廷的消息就接踵而至,直到霜降後香山紅葉燦若雲霞,越來越多的傳言像野草一樣蔓延,真相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便宜坊二樓靠街的一桌,就有四位斯文儒雅的文士正在高談闊論,神色間頗有幾分興奮。

「幾位老爺,半隻果木烤鴨來啦!」小二高聲叫著,臉上裝出諂媚之色,卻故意把「半隻」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哪兒來的酸老爺,四個人到便宜坊只要半邊鴨子?登時滿座賓客都悄悄往這邊看,一看之下頓時啞然失笑。

不消說,身穿便衣的這四位,正是兵部主事顧憲成、戶部主事孟化鯉、太常博士魏允中和吏部主事劉廷蘭。

這哥幾個正在興頭上,倒也沒發覺店小二使壞,顧憲成家裡辦過酒坊、豆腐店、染坊,但都失敗了,孟化鯉、劉廷蘭這幾位也囊中羞澀,今天肯花錢搓一頓便宜坊,乃是有格外的喜慶事兒……不過鴨子嘛半隻就夠了,咱要的就是個氣氛,要的就是個心情,何必破費太多?

「顧兄果然料事如神!」劉廷蘭興高采烈的拿春餅包了只鴨肉捲兒,「這次欽差出使土默特的差事,明明就是個挖好的坑,只有秦某人傻不隆冬的往裡頭跳!」

魏允中也包了只鴨肉捲兒慢慢咀嚼,又非常豪氣的將小瓷杯兒里的五錢小酒一飲而盡:「然也!哼,秦某人仗著張江陵的凶焰,勒逼邊廷守臣倉促出兵,妄起四路大軍替他火中取栗,咱們非得狠狠彈劾他!」

「非也非也!」孟化鯉也夾了兩塊肥美的鴨肉,沾上甜醬,和大蔥一塊兒包了捲兒:「想那塞外韃虜凶狡成性,黃台吉一夥如狼似虎,秦某人待在邊軍中倒也無妨,可他竟敢拋下大軍孤身回漠北,哼哼,黃台吉吃了敗仗恨他入骨,秦某人這番必定有去無回,哪裡還用得著咱們彈劾他?」

唯獨顧憲成嘆了口氣,臉現悲天憫人之色,待三位朋友都詫異起來,才故作沉痛地道:「秦某人且不必再提,可黃台吉豈肯善罷甘休?邊廷戰亂一起,兵連禍結,蒼生塗炭哪……」

劉廷蘭這三位聽了暗道奇怪,老顧為何突然惺惺作態?要知道接了邊廷消息,說秦某人拋下四路大軍孤身回草原腹地,顧憲成是比誰都高興,就連上便宜坊喝酒慶祝,也是他提議的呀!

哪曉得樓梯上腳步聲響,有人大聲贊道:「顧兄公私分明,而且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見微知著、胸懷蒼生,真乃吾輩之楷模也!」

喝彩的是黑臉黑須的年輕秀才孫稚繩,同行的還有五六位京師本地名氣很大的清流名士,出身巨富的梁邦端也在其中。

劉廷蘭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顧憲成的座頭正對著樓梯,看見這幾位上來了,所以才故意那麼說。

梁邦端俊美的臉蛋兒有些過分的蒼白,掏出手絹捂住嘴咳嗽了兩聲,「咳咳,顧兄不愧為中流砥柱,秦某人一介武夫,實在死不足惜,至於兵連禍結嘛,有顧兄、劉兄、孟兄、魏兄眾正盈朝,黃台吉跳樑小丑而已,收拾他易如反掌!」

顧憲成和三位朋友齊齊挺了挺胸脯,被梁邦端捧得心花怒放,邊廷上如何調度、糧草軍餉怎樣籌措、怎麼對敵分化瓦解,他們這些正人君子是不必去想的,到時候幾道「親賢臣、遠小人」、「法天愛民」的奏章一上去,再是撫、是剿、還是剿撫並用的瞎議論一番,成了他們有措置機宜的功勞,敗了就是前線將士怯懦無能,總之正人君子們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沒想到正在興頭上,突然有人站起來,怯生生地道:「不、不會的,秦、秦將軍他一定會平定塞北,平安歸來……你們、你們不要胡說!」

說話的人做男裝打扮,但聲音又軟又糯,白皙的瓜子臉粉嫩可愛,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如雲的青絲塞在方巾裡面,傻子也能瞧出是位男扮女裝的少女……顧憲成等人不認識,這正是當今萬曆帝嫡親妹子、長公主朱堯媖。

顧憲成四位是官員身份,端著架子不好和這少女爭執,梁邦端就沒那麼多顧慮了,戲謔地笑道:「這位小妹子,你幹嘛替秦某人著急?咳咳,本公子可是聽說那廝貪花好色、輕薄無行,莫非你……哈哈!」

朱堯媖氣得粉面通紅,可惜小嘴囁嚅著就是說不出話來,剛才鼓足勇氣才幫著秦林說了那麼一句而已,不料梁邦端這般無恥,頓時叫她開不得口,心頭氣苦難當。

於是少女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悶頭吃酒的表姐徐辛夷。

徐辛夷頭頂扣著只大斗笠,整張臉被遮了大半,見狀就搖頭嘆口氣:「好妹妹啊,我就叫你別理會這幾個蠢貨嘛,難道狗沖著你叫,你也沖著它叫回去?」

朱堯媖癟癟小嘴,聽到那幾個人說秦姐夫的壞話,她就忍不住出言反駁,平時膽小得連和熟人說話都細聲細氣,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竟能和陌生人爭辯。

不、也不能說陌生,她在茶樓上也見過這幾位有名才子的,但此一時彼一時,最初的仰慕,早已變成了鄙夷……

梁邦端生於巨富之家,朋友間相處時揮金如土,諸位名士朋友都有點兒捧著他,哪裡被人罵做狗?登時氣得紅了麵皮,怒道:「咳咳,小、小賤人,你罵誰?」

說著,就要去掀徐辛夷的斗笠。

斗笠底下忽然就飛出只拳頭,那拳頭雖不大,捏得卻極為硬扎,只聽砰的一聲響,將梁邦端打了個倒栽蔥,俊美的臉蛋兒腫了半邊,鼻塌嘴也歪。

「看見沒,對付亂咬的狗,光罵沒用,得打!」徐辛夷得意的朝表妹晃了晃拳頭,惹得朱堯媖吃吃直笑。

顧憲成這幾位手無縛雞之力,曉得自己撞上了秦林家裡那條母老虎,心下就慌了起來,看看徐辛夷逞凶,顧憲成忙將雙手亂搖:「徐夫人,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徐辛夷飛起大長腿,小牛皮靴重重地踩在顧憲成和朋友所坐的桌面上,頓時嘩啦啦一片聲響,碟子、碗兒、酒杯、烤鴨、大蔥、甜醬一起飛起來,盡數打在他們身上。

劉廷蘭衣服被酒水淋得濕透,魏允中臉上塗著老大一團甜醬,孟化鯉領口插著兩根大蔥,都是狼狽不堪。

不過還屬顧憲成最為吃香,頭頂趴著半邊烤鴨骨架子呢!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是聖人古訓,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徐辛夷茫然不解的眨眨杏核眼,牽上朱堯媖,兩人走出老遠才哈哈大笑。

顧憲成、劉廷蘭幾位面面相覷,互相看看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都是哭笑不得。蒼天吶,大地啊,還有沒有天理?秦某人難惹就罷了,連他老婆也是個惹不起的!

走下樓,朱堯媖把徐辛夷扯了扯,水汪汪的大眼睛含著一抹憂色,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表姐,你說,秦姐夫他在塞外,會不會……」

「嗨呀,你還真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徐辛夷撇撇嘴:「你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秦林那傢伙當然是後一種嘍。」

撲哧一聲,朱堯媖絕倒。

「嗯嗯,是哪個傢伙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啊?」伴隨著話音,一隻魔手也很不客氣的撫上了徐辛夷的蜂腰。

秦林!

徐辛夷驚喜交加的迴轉頭,身後正是那格外熟悉的壞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果然是秦林那傢伙。

「你……你怎麼回來了?」風光霽月的徐大小姐,突然就變得結結巴巴:「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儀仗、親兵呢,不會……不會都丟掉了吧?」

朱堯媖的心也往下猛地一沉,秦林的欽差儀仗和護送官校,那可是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呀,現在輕身回京,難道真是全軍覆沒了?

站在便宜坊二樓的顧憲成等人支棱著耳朵聽下面對答,到這裡又再次興奮起來,要是秦林把親兵和儀仗都丟掉,孤身逃回來,那麼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林哈哈大笑,目光將樓上幾個心懷鬼胎的傢伙輕輕一掃,故意大聲道:「賢妻說哪裡話?為夫已平定漠北,扶三娘子親生子不塔失里為順義王,陰山下、土默川各部盡數歸服,奉表使者和大隊儀仗隨後就進城,為夫這是有急事才回來的。」

這才叫喜從天降!朱堯媖默默的替秦林高興,徐辛夷更是眉花眼笑,將他一扯:「走,咱們去找青黛,把好消息告訴她,小丫頭見你回來,不知道怎麼高興呢。」

徐辛夷風風火火的朝前走,秦林從身後看到她健美的大長腿火辣的小蠻腰,也經不住喉頭髮干,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又想到嬌憨可愛的青黛,越發心頭一片火熱。

難道是小別勝新婚?秦林自己也有點納罕,所謂急事進京,說來有些匪夷所思,他從草原回京這一路上每夜綺夢叢生,夢到青黛、夢到徐辛夷、夢到張紫萱,甚至白蓮教主也會偶爾出現,等到了京師郊外,越發心火熾熱,急不可待的要回家與兩位美人兒一親芳澤。

當夜,秦林勇猛精進,莫說可憐的小青黛不堪承受,就連健康成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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