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七二章 導演威武

秦林不僅是影帝,還是導演,而今天的最佳男主角則屬於脫脫。

海曼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大男孩,被欺騙的憤怒在她美麗的眼睛裡燃燒,而絕望更讓她誘人的容顏扭曲變形。

「你……你竟然懷疑我!」海曼覺得不可思議,從來都是她騙人,什麼時候輪到別人騙她?這讓她心底甚至生出一種無名的委屈。

脫脫扭過頭,根本不屑於看她,那不是失戀的痛苦,而是某種決斷,他決定不讓自己為這個女人流下一滴淚水,因為不值得。

幾乎就在一瞬間,這個單純的少年長大了。

海曼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還沒有絕望,她朝四下張望著,黃台吉,和脫脫這隻沒出窩的雛鷹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雄鷹,草原上的梟雄,她願意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的參天大樹。

黃台吉來了,古爾革台吉、崔獻策、威德法王等親信仍舊追隨在他身邊,這讓海曼鬆了口氣,甚至示威地瞪了秦林一眼,不過很快她的心情就再次低落到了谷底,因為她發現黃台吉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是的,黃台吉之所以姍姍來遲,是眾位蒙古貴族拖住了他,如果說額禮圖這些老狐狸的態度還是軟中帶硬,那麼來自鄂爾多斯部的含昂濟農和土爾扈特部的長兔台吉,則到了幾乎拔刀相向的地步。

長兔台吉是德瑪夫人的堂兄,德瑪死后土爾扈特部什麼也沒說,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長兔甚至採取中立而偏向黃台吉的立場……草原上,只有生存,沒有道義。

但當局勢變得對黃台吉不利的時候,尤其是哲別不知道對他說了些什麼,長兔台吉立刻改變了態度,重新提起了德瑪夫人之死,連帶著和他有兒女親家關係的含昂濟農同時倒向了三娘子一方。

壓抑在心底的仇恨終於爆發,長兔台吉的態度,比別的蒙古貴族更加激烈。

草原上就是這樣,當猛獸張牙舞爪威震四方的時候,所有的野獸都向它臣服,匍匐於地不敢稍有違礙;可一旦傷病衰朽降臨,猛獸露出了衰敗之象,豺狼狐狸就會紛紛叛離乃至反咬一口,而禿鷲則成群的守在它身邊,等著分享死亡之後的盛宴。

更何況黃台吉這頭猛獸除了傷病衰朽之外,還有另外兩頭猛獸對他虎視眈眈,威望過人的三娘子和挾勝利餘威的天朝欽差大臣秦林,那麼豺狼狐狸們紛紛改變陣營,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台吉大人!」海曼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極盡哀婉之能事。

可惜黃台吉此時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餘力去幫海曼?只是扭過頭,冷聲對秦林道:「秦欽差好心機,好手段!」

「承蒙誇獎,愧不敢當。」秦林居然朝黃台吉拱拱手,一臉的壞笑,憋得黃台吉暗生內傷。

大成比齊、阿力哥、三娘子、徐文長等人紛紛趕到,渥爾其特和巴特爾也興沖沖的趕來,只不過一看這陣勢,心下就覺得懸了。

秦林朝脫脫做了個手勢,「好吧,脫脫你現在可以老老實實說出那晚上的事情了吧?」

「那一晚,我根本沒見到我的父親!」脫脫斬釘截鐵地說道。

眾人一陣喧嘩,就算是站在秦林那邊的蒙古貴族也覺得不相信,足足有十幾雙眼睛看見脫脫出現在黃台吉的營帳呢。

秦林揮手止住眾人:「本官早就說過,眼見不一定為實,所以請少安毋躁,聽脫脫說完。」

「那一夜,我喝了不少酒,因為我心裏面很煩……」脫脫的語聲已非常平靜,就像在說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

他當然很煩,因為父親把漢那吉無意中將當年自己的悲劇,在兒子身上再次重演。

就像俺答汗奪走把漢那吉訂婚的三娘子一樣,把漢那吉看中的海曼,正是脫脫的心上人,在離席而起的最後一刻,脫脫投向海曼的眼神不是仇恨,而是深切的絕望。

母親大成比齊同樣不舒服,她並不知道兒子的心事,而是為了自己又多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而感到不快。

母子倆對坐喝了不少酒,酒量較差的大成比齊徹底醉倒過去,脫脫則迷迷糊糊的,痛苦像毒蛇一樣咬著他的心,卻沒有勇氣向母親說明一切,更知道父親得知此事之後,最有可能的反應不是讓出海曼,而是更加對兩個年輕人不利……

不過,酒精和痛苦在胸腔里燃燒,脫脫少年人的血性終於佔據了上風,他決定衝到父親的蒙古包裡面,將一切都說出來,寧願和父親反目,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兩座蒙古包之間的門帘被掀開,露出了海曼梨花帶雨的容顏。

這一刻,什麼大成台吉的寶座,什麼榮華富貴,在脫脫心目中都不重要了,為了她,可以拋棄一切!

「對不起,我、我……」脫脫衝過去,握住了海曼的手,慚愧得無以復加,不過他很快就鼓起勇氣:「我們走,離開這裡,走到天涯海角!」

海曼笑了:「你父親喝了太多的酒,進帳就醉倒啦,所以他並沒有……」

脫脫心中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那麼,我去和他說明一切,如果他肯讓步,他將是我永遠尊重的父親,否則我只好不做他的兒子啦!」

「不,你們的關係並不好,你的嘴巴又很笨拙,所以還是讓我親口求他吧!」海曼推了推脫脫:「從布幔底下鑽出去,把你的馬牽來,就算他不肯讓步,我們也可以趁他酒醉不能起身,儘快逃走。」

脫脫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不行,我要保護你!」

「傻瓜!」海曼朝他嫣然一笑,拔出他腰間的彎刀:「如果你父親不肯讓步,我就把刀架在脖子上,告訴他只能得到一具屍體……好吧,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嚇唬嚇唬他,並不會真的自殺。」

儘管脫脫仍在猶豫、擔心,卻拗不過海曼,終於同意了這個方案,悄悄從布幔底下溜出去,牽來了棗紅馬,等在蒙古包的後面,心情焦急地等待著,可惜蒙古包裡面燭台是擺在靠後的位置,能把室內的人影投到正面布幔上,從後面看卻是一片燭光,什麼也看不到。

突然帳中沖著這邊一聲低吼:「脫脫,你要幹什麼?」

脫脫心下暗道不好,這是父親不肯答應了,立刻有些著慌,就想衝進去搶走海曼。

正當此時,布幔撕拉一聲被割開,露出海曼驚惶得發白的俏臉,她的眼神就像無辜的小鹿,低聲告訴他:「不好啦,把漢那吉要衝出來殺你,正好撞上了我的刀尖,你……你快走吧,再遲疑就來不及啦!」

脫脫正要說帶海曼一起走,就聽得蒙古包正面守衛的武士們發喊,海曼忙把他推了一把:「棗紅馬坐兩個人可跑不快,別管我,你先走!」說罷就合上了布幔。

脫脫已經心亂如麻,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好依言騎上棗紅馬朝營外跑去,而身後就有許多蒙古武士大呼小叫著追上來。

他一路跑了出去,棗紅馬跑得很快,漸漸甩開了蒙古武士。

這時候他逐漸清醒過來,暗罵自己愚蠢,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一走了之呢?丟下海曼不管,那是絕對不行的,還有父親到底怎麼樣了也不知道……

脫脫腦筋並不靈敏,他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料想蒙古武士們不會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大成台吉怎麼樣,就撥轉馬頭,假裝若無其事的往回走。

哪曉得蒙古武士們一擁而上,直接把他捆了起來,聽人們吼叫的意思,父親把漢那吉竟然已經死了!

脫脫心中恍如挨了一記重鎚,的確把漢那吉對他母子很不好,但終究是親生父親啊!可是能說出真相嗎,海曼是為了攔住衝出來想對自己不利的父親,才無意中殺死了他呀!

脫脫寧願自己去死,都不肯連累海曼,但要直接承認是自己殺死了父親,也有些不甘心,忽然靈機一動,不是傳說有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嗎,就編個離奇失蹤的謊言,說不定可以矇混過關。

想要矇混過關並不容易,忠勇憨直的斡巴圖無意中吼道「如果你不是兇手,就說出兇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屍萬段」,頓時把脫脫點醒,他如果不承認,兇手就只能是海曼!

於是,脫脫很乾脆的承認了自己是弒父的兇手,為了避免被人瞧破關節,他甚至從始到終沒有看心上人一眼。

「你這個笨蛋,蠢到頂的傻瓜呀!」大成比齊號啕大哭:「難道你就不想想母親嗎?」

「我……我錯了!」脫脫低下了頭,他才十五歲,一時的血氣衝上頭,哪裡想到那麼多。

母子倆抱頭痛哭。

「一面之詞!」黃台吉撇撇嘴。

海曼氣急敗壞,手指著脫脫:「他……他瞎說的!」

秦林雙手往下壓了壓:「咔!導演沒說話,你們怎麼搶鏡頭?如果我說海曼掀開氈帘子和脫脫見面的時候,把漢那吉已經死了,你們相不相信?」

前一句什麼導演的,人們聽不大懂,後面那句卻是清清楚楚,頓時眾位蒙古貴族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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