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六三章 缺失的抵抗傷

秦林快馬加鞭月下疾馳,終於在東方微露魚肚白的時候趕回了歸化城,可惜來遲一步,把漢那吉營中亂糟糟的,這位手握重兵的大成台吉已經遇害身死。

早料到黃台吉不會坐以待斃,秦林扼腕嘆息之餘,立刻會合三娘子、徐文長等人,一同來到把漢那吉營中。

和黃台吉剛打個照面,秦林就故意提及德瑪夫人之死,果然不少蒙古貴族把疑慮的目光投到了黃台吉臉上,這起案子雖然表面上以拔合赤頂罪結案,但哲別回到草原逢人就喊冤叫屈,大伙兒都知道黃台吉脫不了干係。

現在把漢那吉又死得不明不白,莫非也是他下的毒手?

秦林笑容可掬的瞅著黃台吉:「本欽差可沒胡說,你想承繼汗位、迎娶繼母三娘子,結髮之妻就在京師突然遇害,你和不塔失里爭王位,把漢那吉支持不塔失里,然後他也成了枉死鬼,嘖嘖,台吉大人您的運氣可真不錯呢!」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黃台吉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叫囂著,心中又不無慶幸。

追隨秦林身旁的,除了眾錦衣校尉和徐文長阿沙等隨從,三娘子、不塔失里、哲別等人之外,還有把禿部老族長額禮圖、董里部那顏千戶明安、察哈爾台吉諾罕等漠南蒙古諸部的貴族。

草原上的自然條件是越往北越寒冷,越往南越濕潤溫暖、水草豐美,所以土默特的統治中心設在草原腹地歸化城,但附屬諸部的大量人口則集中在南方靠近長城沿線的地區,同時俺答封貢十年來的和平也助長了諸部南遷的趨勢,既可享用豐美的草場、較為溫和的氣候,又能就近參與邊市貿易,何樂而不為?

誠然明軍無法深入草原腹地,但只要控制了靠近長城的地區,漠南蒙古的大部分部族都將向欽差大臣秦林輸誠納款。

額禮圖、明安、諾罕,這些過去俯首帖耳的蒙古貴族,此刻站在秦林身後,即使黃台吉投去威脅的目光也不為所動,甚至隱隱有和他分庭抗禮之意。

黃台吉軍中,南方各部族出身的下級軍官和蒙古武士可不少啊不管額禮圖還是明安,單個貴族當然無法挑戰他的權威,可要是貴族們都站到了秦林身後……

黃台吉只覺得心中發寒,也就更加覺得先下手為強這步棋是走對了,想到這裡,他朝謀主崔獻策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得到主子的賞識,崔獻策的骨頭都輕了二兩,沖著秦林大聲道:「欽差秦將軍,你說話要有證據,德瑪夫人是拔合赤殺害的,他已經伏法被誅了,現在把漢那吉,則是脫脫親手所殺,和我家台吉有什麼關係?」

秦林嘿嘿冷笑,眯著眼睛將崔獻策打量一番,牙縫裡擠出「狗漢奸」三字,然後就望著天,完全把他當空氣。

崔獻策氣得臉紅耳赤,不少錦衣校尉也投來鄙夷的目光,更叫他臉上熱辣辣的,勉強把胸脯挺起來,心頭暗暗發狠:漢奸咋了,誰讓朝廷昏庸、不識人才?我崔獻策就是要做史天澤、張弘范,將來叫你們一個個見識我的手段。

想像中,他彷彿已經統帥蒙古大軍馬踏中原,用同胞血淚換來官位和榮耀……

忽然徐文長捋著花白的山羊鬍子,冷聲笑道:「哼,自作聰明,不過是斧聲燭影的故伎重施,騙得誰來?使這等小伎倆,貽笑方家罷了」

崔獻策渾身一震,無形中氣焰就矮了三分,強辯道:「不……不要胡說八道,十幾雙眼睛看見脫脫弒父,徐老兒你別想胡亂攀扯。」

秦林見狀就有幾分納罕,趁著黃台吉、崔獻策一夥氣勢轉衰,大聲問:「本官是朝廷宣撫欽差大臣,又執掌錦衣衛北鎮撫司,現在由本官來調查把漢那吉之死,諸位服不服氣?」

大成比齊第一個應道:「服氣,秦欽差本事通天,我母子正要求你主持公道。」

「對,秦欽差辦案如神,德瑪夫人被害一案就是他破的」哲別大聲替秦林揚名,故意再次提起被害死的德瑪夫人,然後滿腔仇恨的盯著黃台吉。

如果眼神有他射出利箭的十分之一力道,黃台吉就已被刺了個透心涼。

三娘子、不塔失里、威靈法王都表示贊成,額禮圖、明安等眾位蒙古貴族也同聲附和。

黃台吉這邊,威德法王如老僧入定一言不發,古爾革台吉、豁耳只還想爭一爭,說出來的話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眾人的吵嚷聲中。

渥爾其特和巴特爾互相看看,他倆巴不得快點宰了脫脫,好由渥爾其特登位,但這時候形勢比人強,秦林一回來就以朝廷欽差之名號、挾四路出塞之餘威、受漠南諸部之助力,正大光明的要查辦此案,他們實在是找不到反對的理由,也缺乏反對的底氣,只好悻悻地表示同意。

「秦欽差,請你替我家主人報仇雪恨」斡巴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頭,腦門油皮破裂鮮血淋漓,厲聲道:「有許多人親眼看見是脫脫殺死了台吉大人,親手殺害父親的狼崽子,絕不能饒過他!」

秦林看了看斡巴圖,話裡有話地道:「很多時候,親眼看到的並不都是真相啊。」

吩咐其他人不準進來,秦林率幾名親信小心的走進案發現場那座蒙古包,濃重的鮮血味道撲面而來,前些天還活生生地把漢那吉,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僵卧於地的屍體,脖子上深深的一道刀口,衣服、地面、布幔都沾著許多血跡。

陸遠志去檢查屍體,將衣服剝下來,仔細檢查體表,幾名親兵校尉則四下搜索,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秦林壓低聲音,悄悄詢問徐文長:「對了老徐,斧聲燭影是怎麼回事,我剛才注意到,你一提起來崔獻策就有點不自在了。」

「哼,他當然不自在,這齣戲十有八九是他出的餿主意……」徐文長輕蔑的撇撇嘴,又極為不屑地道:「只可惜雕蟲小技也在我徐老頭子面前賣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原來當年宋太祖趙匡胤病重,宋皇后派親信王繼恩召第四子趙德芳進宮,以便安排後事。宋太祖二弟趙光義早已窺伺帝位,收買王繼恩為心腹,於是王繼恩奉詔後並未去召太祖的第四子趙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趙光義。

趙光義立即進宮,入宮後不等通報徑自進入太祖的寢殿。宋皇后見趙光義已到,大吃一驚,知道事有變故,而且已經無法挽回,只得以對皇帝稱呼之一的「官家」稱呼趙光義,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趙光義答道:「共保富貴,勿憂也!」

趙光義進入宋太祖寢殿後,眾人皆退出殿外,只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耳聞「柱斧戳地」之聲,趙匡胤隨後去世。第二天早晨,趙光義就在靈柩前即位,改元太平興國。

因為趙匡胤死前只有趙光義在場,並且燭影晃動、柱斧戳地,難免懷疑是趙光義殺兄奪位,史稱「斧聲燭影」。

秦林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大概,點點頭:「把漢那吉這起案子和斧聲燭影太像,不會是蒙古人能憑空編出來的,更像是熟讀中原典籍的人所為。」

黃台吉帳下第一謀士崔獻策,無疑是最具有嫌疑的懷疑對象,即便他手無縛雞之力並非直接行兇者,也是幕後主謀。

據說努爾哈赤崛起白山黑水,就憑一部三國演義上的計謀打天下,這崔獻策似乎懂得更多點,斧聲燭影的故伎重施,完全能唬住草原上這伙大老粗,這不,黃台吉就對他推許有加,引為帳下頭號謀主。

崔獻策輔佐黃台吉,雖不能打進中原做個張弘范,也可扶黃台吉登位,逍遙塞外當個中行說,只可惜同時遇到了兩個剋星,博古通今的徐文長,神目如電的秦林,他還能如願以償嗎?

陸遠志已完成了屍體的體表檢驗,向秦林彙報結果:「根據瞳孔渾濁程度、屍僵和屍斑的出現情況以及屍體變涼的程度,推測把漢那吉的死亡時間大約在兩個時辰之前,也就是寅時三刻(凌晨三點三刻)左右。他身上別無其他傷痕,唯有頸部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系一刀斷喉而死。」

「時間倒是合得上……」徐文長抓了抓頭髮。

秦林則皺了皺眉頭:「沒有抵抗傷嗎?」

抵抗傷就是受害者生前出於本能,用手、胳膊抵擋,而被兇器切割穿刺留下的傷痕,往往屍體上出現的抵抗傷,會成為他殺的關鍵證據。

陸遠志非常乾脆利落地回答,屍體檢查沒有發現抵抗傷。

總不會是割喉自殺吧?

秦林若有所思,從陸遠志手裡接過絲綢手套,撿起地上那柄帶血的彎刀,朝自己喉嚨比了比,然後輕輕放下。

「自殺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了……」秦林指了指死者傷口的方向:「把漢那吉和大多數人一樣,是右撇子,假如他自殺,喉部的傷口就會是從左到右、左高右低,但現在傷口是從右到左、右高左低,不符合右撇子割喉自殺的用力方向。」

秦林用分析排除了自殺的任何可能性,同時按照目擊證人的證詞,把漢那吉也明顯是被他人所殺,不過為什麼沒有抵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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