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五三章 處處烽火

就在秦林馳馬奔向陽和衛的同時,黃台吉的使者已經分散趕到了長城沿線的各個附屬部族。

「呼……這趟差點連命都沒啦,多虧佛祖保佑,混蛋,還不把女人和美酒獻上來!」使者拔出馬鞭,狠狠抽打著不識趣的蒙古牧民。

可憐的牧民敢怒不敢言,心頭暗道你是有佛祖保佑了,可惜佛祖不保佑我啊,否則叫你死在半路上,那可就萬事大吉啦。

這是個叫做把禿的小部族,附屬於土默特部,按照當年達延汗定下的制度,屬於六大萬戶下面的鄂托克,現任長官也是老族長,叫額禮圖,已經有六十多歲了……這在草原上已算得高壽。

額禮圖聽說黃台吉派人來了,頓時臉上肌肉一抖,不過轉出去迎接的時候立馬變得滿面春風:「哎呀呀,哪陣風吹來了小汗尊貴的使者?美麗的姑娘,把潔白的哈達敬獻給我們的勇士啊!」

兩名年輕而相貌不錯的姑娘,捧著哈達獻給使者,那使者的一雙色眼卻只在人家胸口打轉,甚至伸出手往姑娘的腰間狠狠的各掐了一把,害得兩位姑娘眼淚汪汪的退下去。

「使者大人,今晚由她們侍寢吧……」額禮圖滿臉堆笑,探問道:「不知吉祥如意的台吉大人,派您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使者傲慢的拿出令箭:「台吉有令,讓你們火速起兵,立即叩關白羊口!」

啊?!額禮圖大驚失色,俺答封貢以來,已經有十年不起刀兵了,邊境兩族人民互相通商,生活吉祥而安寧,怎麼又要打仗?

他試探著問道:「大、大人,偉大的阿拉坦汗(俺答汗)不是剛剛去世嗎,神聖吉祥的三娘子一直都約束我們維持和平,不要和朝廷打仗啊!」

「放屁」使者又凶又狠,口水把老族長噴了一臉:「你口口聲聲三娘子,不知道繼承汗位的是我們黃台吉嗎?耽誤了軍情,要你人頭落地,你們把禿部的人,男子高過車輪就要處死,女子和小孩全都為奴,這是成吉思汗傳下的法令!」

「是、是……」額禮圖敢怒不敢言,他這樣的小部落,根本無法和黃台吉相抗,人家伸個小紙條出來就能讓他滅族啊!

唉,誰讓老汗死了呢?!三娘子雖然威望很大,但黃台吉繼承汗位,連她都得下嫁,還不是得聽黃台吉的。

想著要族中男兒白白送死,額禮圖就心如刀絞,抖抖索索的摸出一錠金子,雙手捧給使者:「尊貴的使者,這是給您的孝敬……您也看到了,我們部族很小,沒有太多的軍隊,恐怕不是明軍的對手……」

老傢伙,這才拿出來使者斜了他一眼,將金子在手心掂量掂量,這才慢吞吞地道:「台吉也知道你們部族實力弱小,所以並沒有拿你們當盤菜,本使者看那,打白羊口也只是個聲東擊西的幌子,不妨告訴你,長城沿線各處都要燃起烽火這樣嘛,你們只要把陣勢擺出來就行了,並不需要都去送命,懂嗎?」

其實這些是黃台吉一開始就說明了的,但使者故意賣個關子,勒索到金子才肯吐實。

額禮圖大喜,雖然給了金子肉疼,但叫族人送命是心疼,現在肉疼總比心疼好。

當夜,把禿部厲兵秣馬,男人們整修著鞍韉和弓箭,刷洗著馬匹,和妻子纏綿最後一夜,也許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

西起須陀山,東到張家口,千里長城沿線的大小蒙古部族,或前或後都接到了戰爭的命令,只不過這一次來的使者雖然像以前那樣又凶又惡,給了金子或者美女之後,態度卻都軟了下來,只要出兵、列陣就行。

各部雖然心中疑慮,但摸著使者的口氣還好,只給自己部族分派了佯攻的任務,便總算舒口氣應承下來,嗨呀,咱好歹還是佯攻,總比分了主攻任務的運氣好吧!

……

虎峪口,萬里長城無數雄關之中的一座,兩山夾峙、雄關鎖匙,說不盡的金戈鐵馬,道不清的將軍白髮征夫淚。

關上士兵扛著兵器巡哨,時值秋高胡馬肥、南下叩關的季節,他們卻並不緊張,幾名老兵有一搭沒一搭的吹牛打屁,新兵則帶著仰慕的目光,聽他們說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大話。

原因無他,自從俺答封貢以來,十年間長城沿線兵戈不興,要遠到戚繼光、李成梁的薊遼防線才有戰事,宣大一線的士兵,老兵或許還見過血,三五年的兵,只怕連打仗是個什麼樣子都不曉得。

忽有數騎從關外飛奔而來,其中兩匹馬格外引人注目,一匹是全身黑色,唯獨四蹄雪白,一匹通體雪白渾身沒有半根雜毛,雄健非凡,乃是千里名駒。

如果是南京城的官兵,早就大開城門,端起笑臉恭迎大小姐和秦姑爺了,這宣大線的士兵卻不曉得來者何人,一個個呆站著不明所以。

總算有老兵反應過來,張弓搭箭,厲聲叫道:「呔、停步,再往前要放箭了,今天不是開關互市的日子!」

來者手裡高高地舉起一物,賓士到關下,用力朝上拋來。

老兵箭矢不離弓弦,另一人將這符牌撿起來,幾個人圍著看,卻不認識上面寫的字。

守關把總終於聞聲而來,雙手提著褲子,睡眼惺忪。

不過一看到那符牌,把總的睡意頓時消失無蹤,一迭聲地道:「開門,快開門相迎!」

老兵咋著膽子問道:「老總,關下的是、是什麼人?」

把總的聲音都變了:「錦、錦衣衛都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

關門大開,秦林率眾直入,那把總早已跪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起將腰牌捧還給他。

「總督府在哪個方向?」秦林想了想,直截了當的命令:「你騎上馬,替我帶路!」

把總騎上一匹黃馬帶路,一行人朝虎峪口二十里外的陽和衛疾馳。

殊不知以兵部侍郎銜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的鄭洛,此時並不在總督府中,而是趁著秋高氣爽,率領一眾文人雅士登上了白登山。

陽和,就是當年的白登,白登山就在關內不遠處。

一千多年前,劉邦率軍北擊匈奴,騎兵先到達平城,此時漢軍步兵還未完全趕到。冒頓單于見漢兵蜂擁趕來,在白登山設下埋伏。劉邦帶領兵馬一進入包圍圈,冒頓單于馬上指揮四十萬匈奴大軍,截住漢軍步兵,將劉邦的兵馬圍困在白登山,使漢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不能相救。

劉邦發現被包圍後,組織突圍,經過幾次激烈戰鬥,也沒有突圍出去,雙方損失很大,一直相持不下。此時正值隆冬季節,氣候嚴寒,漢軍士兵不習慣北方生活,凍傷很多人,其中凍掉手指頭的就有十之二、三。《漢書·匈奴傳》記載:「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匈奴圍困了七天七夜,也沒有佔領白登。

後來劉邦採用陳平之計賄賂匈奴閼氏也就是皇后,由她向單于進言,這才解了白登之圍,劉邦得以脫身。

可以說,這座山是漢民族記憶中的恥辱之地。

鄭洛百面黑須,是位風度翩翩的中年文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進士出身,宦海沉浮二十多年做到一方總督、封疆大吏,也算平步青雲。

他這番率眾文人雅士登上白登山,心情自然與眾不同,高聲吟誦:「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諸位先生,李太白這首詩現在讀來,猶有金戈餘氣呀!」

「非也非也……」一名文士故意先反駁,等鄭洛的目光轉過來,才湊趣地笑道:「都堂開府宣大,邊境兵戈不起,這就與李太白詩中意境迥異了。正是『夜卷牙旗千帳雪,朝飛羽騎一河冰。蕃兒襁負來青冢,狄女壺漿出白登』,這才對嘛!」

這可捧得夠妙鄭洛心中受用,仍連連擺手,說笑話笑話。

又有人道:「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如今是軍中有一鄭,西賊聞之不敢爭!」

這又更進一步,把鄭洛和韓琦、范仲淹相提並論,那就越發撓到了癢處。

「來來來,從這裡極目塞外,芳草連天、長城蜿蜒,咱們不妨各自作一首詩吧!」鄭洛興緻勃勃的提議。

眾文士轟然響應,都搜腸刮肚的做起詩來,話頭卻並無新意,不是射天狼、就是清虜塵,不是射金甲、就是落長纓,前人翻來覆去幾百遍的套話。

忽然一人指著遠處,大聲道:「煙、煙、煙!」

煙、煙、煙,這是什麼意思?眾人也知道駱賓王那首鵝、鵝、鵝,曲頸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麼。

哪曉得這人並不接下去,只是一個勁地煙,終於有人反應過來,登時就張口結舌,和那煙煙煙的人沒什麼兩樣。

從白登山往北看去,只見遠處一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煙,起初是淡淡的一團,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見,可接著就變成了濃黑的煙柱直衝天際,那就只要沒瞎就能看到。

「快,快派人去探問怎麼回事!」鄭洛急吼吼的催促隨行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