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四五章 難道是接盤俠?

徐文長愕然,怎麼也沒想到委屈自己成全大局的計畫,竟會被秦林一頓罵得狗血淋頭。

陸遠志和牛大力也互相看看,覺得秦林好像罵得太過分了,三娘子和徐老先生這對苦命鴛鴦,說來就叫人唏噓感慨呢。

秦林重重哼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徐文長啊徐文長,虧得三娘子對你情根深種,其實你和朝堂上的迂老夫子有什麼區別?你以為把三娘子讓給把漢那吉,就可以天下太平,你咋不問問她自己願不願意?哼,土默特部的權力轉移和三娘子下嫁,本就是互為表裡,若非如此,咱們根本不必往草原上走這一趟!」

之所以朝廷派遣欽差大臣前來,明著是弔唁,實際是以三娘子不願下嫁黃台吉為前提,想讓土默特部汗位繼承朝有利於大明的方向發展。

假如一開始三娘子就心甘情願嫁給黃台吉,秦林一行人何必來此?

任何計策,只要忽略了三娘子的情感而空談敵我實力和局勢對策,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聽得秦林一番話,徐文長睜圓了老眼,鬍子直抖:「秦長官,你……你是說,剛才三娘子她……」

「對……」秦林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瞧著老徐:「剛才我試探她是否真心,模模糊糊提了請她下嫁把漢那吉的計策,三娘子大笑不止,說草原女兒只喜歡敢作敢當的漢子,像把漢那吉這號遇事不敢擔當,一逃了之讓別人替他擦屁股的傢伙,她寧願嫁給好歹還有兩分梟雄氣的黃台吉,也不嫁給這種膿包。」

當年俺答霸佔三娘子,把漢那吉不敢爭執,卻在羞怒之下跑去投降明朝,的確夠衰,難怪三娘子瞧他不起。

只不過所謂「遇事不敢擔當,一逃了之讓別人替他擦屁股」有點兒語帶雙關啊,貌似徐文長老頭子……

威靈法王、陸遠志幾個,就嬉皮笑臉的互相打眼色,看看,徐老頭兒你不敢出來見面,人家有怨言哪。

徐文長卻是又驚又喜,神色變了幾變,抓住秦林胳膊顫聲問道:「她、她真是這麼說的?」

「那還有假?」秦林桀桀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最難消受美人恩,老徐,這次你可得拿定主意。」

徐文長咬一咬牙,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用力一擊:「拼了!」

「好,那麼明天我們分頭行動!」秦林當機立斷。

「什麼行動?」

「你去安慰一下老情人,女人嘛,就得多哄哄……」秦林壞笑著擠了擠眼睛,又道:「至於本官,就替你去會會情敵嘍。」

……

京師的暑熱尚未褪去,關外草原上已有了些微的涼意,晨風吹著羊毛大纛烈烈飛揚,連片的營帳一眼望不到邊。

這裡是歸化城北,同樣駐紮著一支強大的軍隊,但選擇遠離城南……朝廷欽差到來的方向,無形中說明了他們的主人有意置身事外。

所以當蒙古武士們看到欽差大臣秦林突然來訪,都顯得非常驚詫,有的人獃獃站著,有的人匆忙奔回去稟報。

秦林留由牛大力、陸遠志左右相隨,帶了幾名熟悉北邊情況的通譯,縱馬徑直來到把漢那吉營中。

不同於三娘子、黃台吉軍營的劍拔弩張,這裡的氣氛顯得輕鬆過頭,武士們或者刷洗馬匹,或者整修鞍韉,更多的人懶懶散散的四下閑逛。

把漢那吉無意於爭位,黃台吉和三娘子都不會平白來惹他,武士們一點也不緊張,看到朝廷欽差驟然來訪也只是露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直到秦林率眾馳入營內深處,都還沒人出來阻攔或者迎接。

距離豎著羊毛大纛的中軍大帳,只有數十步之遙了。

秦林暗笑把漢那吉軍紀鬆弛,突然晨風把一陣爭吵聲送入耳中,聲音就來自中軍大帳,是一男一女打著蒙古話吵架。

通譯替秦林解釋:「男的罵女的偷人,生下野種什麼的,女的罵男的王八蛋、窩囊廢,連親兒子都認作別人種。」

秦林、陸遠志、牛大力面面相覷,這蒙古草原上果然風俗奔放,俺答汗搶親孫子的老婆、霸佔外孫女,這在把漢那吉營中又遇到一樁蹊蹺事。

終於一名方臉闊口、膀大腰圓的蒙古將軍迎出,他四十歲年紀,頭戴鑲銀盔、身著翎根甲、腳穿鉚釘生牛皮靴,腰挎又粗又長的大汗彎刀,顯得威風凜凜,唯一叫人不解的是,臉上有道鞭子抽出來的血痕,血珠子正慢慢浸出來。

是誰打傷了這位殺氣騰騰的將軍?

蒙古將軍雙膝跪倒,瓮聲瓮氣地道:「阿力哥見過天朝欽差大臣欽差吉祥如意不知欽差過來,是要見我家主人把漢那吉么?」

這人漢語倒說的順溜,他的名字秦林聽著耳熟,很快想起來,把漢那吉降明事件中,他就是頭號追隨者,陪著主人在大明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論起來對俺答封貢也有那麼點不大不小的貢獻,怪不得漢話說得不錯。

「不錯,本欽差就是要見你家主人……」秦林點點頭,又扭頭道:「陸胖子,把咱自配的金創葯取兩貼出來,給阿力哥將軍用。」

阿力哥並不推拒,從陸胖子手中接過膏藥就貼在臉上,向秦林道了謝,引他一行人走向中軍大帳。

掀開帘子,秦林發現大帳裡面站著三個人。

其一是身穿金綉質孫服的中年蒙古貴族,臉皮生得還算白凈,瘦長臉上感覺有股子陰鬱之氣,這就是把漢那吉了,昨日欽差到達時他也來迎的,只是始終沒說話,完全置身事外。

其二便是穿華麗蒙古袍的婦人,高顴骨、粗眉毛、一張大方臉,黑黃色的皮膚,實在是其貌不揚,她就是把漢那吉的老婆大成比齊。

她懷裡摟著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以草原兒女的生長發育來說,其實和青年也沒什麼區別了,只是五官面貌顯得稚嫩一些。

單看相貌,就知道他是大成比齊的兒子,因為母子倆長得很像,都是大方臉、大嘴巴、泛黃泛黑的膚色,此時男孩子正憤憤的瞧著把漢那吉,渾身發抖,牙齒把嘴唇咬得流血。

「脫脫,你父親連親兒子都疑神疑鬼,他就是個窩囊廢,他心裡只有鍾金那妖精好,咱們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大成比齊憤怒地用蒙語叱罵著,用力扯了扯脫脫,母子倆氣咻咻的走了。

通譯把這話翻給秦林聽了,他笑了笑,看看阿力哥的方臉上那道鞭痕,剎那間明白了不少東西。

把漢那吉臉色發青一言不發,直到老婆和兒子走了,才打著漢話,朝秦林強笑道:「一點家務事夾纏不清,叫貴欽差看笑話了,不知欽差到此有何見教……阿力哥你這蠢貨、沒教養的豬,還不快去把奶茶拿來,替欽差奉上?」

阿力哥呼哧呼哧直喘粗氣,無可奈何,只好忍著一肚子氣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了幾名女奴進來,先鋪好錦繡墊子請秦林等人坐下,再用銀壺銀碗斟上奶茶,又奉上黃餅子、牛肉乾巴、葡萄乾幾樣小吃。

「來來,尊貴的客人,請用奶茶」把漢那吉將裝著奶茶的銀碗高高舉過頭頂,以示尊敬。

秦林也端起來喝,奶茶初入口有點腥,習慣了倒也回味無窮。

賓主雙方都知道,秦林到這裡來,既不是為了看把漢那吉和他老婆吵架,也不是為了喝碗奶茶,於是寒暄兩句,秦林就單刀直入:「三娘子和黃台吉雙方相持不下,你老兄始終作壁上觀,是要坐山觀虎鬥呢,還是另有所圖?」

把漢那吉怔了怔,似乎沒料到秦林這麼直接,吭吭哧哧地道:「欽、欽差大人,下官並沒有什麼打算,這個、這個王位繼承,怎麼都不會輪到下官吧,對不對?」

果然被老子料中秦林心頭一聲冷笑,丫只肯說無緣王位,卻不提三娘子下嫁的問題,分明心裡還有點念念不忘嘛。

秦林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後皮笑肉不笑地道:「王位固然是好,美人卻也不賴,想必老兄是中意後者了。」

把漢那吉眼睛一亮,立刻揮手令左右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如果三娘子肯下嫁小人,情願助她和俺答生的兒子不塔失里繼位為王,小人從旁輔佐而已。求欽差玉成」

秦林苦笑:「這個嘛,恐怕有點強人所難,其實這麼些年,老兄應該知道三娘子對你的態度吧?!」

「就是這樣,所以現在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呀!」把漢那吉毫不在乎地說著,倒是一點兒不害臊。

陸遠志和牛大力聽到這裡,差點沒把奶茶噴出來,當初面對俺答汗不敢抗爭一走了之,現在又乘人之危,這位老兄的人品實在不咋地。

秦林也是無語,心知要勸服把漢那吉不會容易,設身處地想想就知道,這傢伙的老婆丑得相當有水平,兒子又懷疑不是親生的,他當然要鉚足了勁兒,去劃拉草原第一美女、鍾金哈屯三娘子。

更何況當初要不是俺答強插一手,三娘子本來就是要嫁給他的。

秦林伸手撓撓頭皮,長官的一肚子壞水兒又倒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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