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六二八章 反常的傷口位置

秦林一邊指揮搶救傷員、保護現場,一邊命令廠衛官校追擊魔教要犯,同時知會五城兵馬司、京軍十二團營、刑部六扇門等衙門全城大索。

正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白蓮教敢在天子腳下對威靈法王一夥下手,參與其事的便是些高來高去人物,也必定早定下了撤退的計畫,恐怕是追不上了,但該做的姿態總要做的。

這條南北向的長街上,到處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屍首,十八護教羅漢總算都還活著,苦修僧就死了許多,有的屍首背心插著箭矢,有的身首異處,場面十分慘烈。又有許多帶傷的番僧,用烏斯藏話將大日如來、吉祥天母的名號亂叫,沒受傷的番僧就替同伴包紮,吵成一片。

秦林皺著眉頭,抬腳在屍首和鮮血中踱著步子,賊亮賊亮的眼睛四下巡梭。

「咳咳,咳咳……」額朝尼瑪被白蓮教主一掌擊得重傷,饒是他是扎論金頂寺二代弟子居首,這會兒也不停地咳出血沫子,伸手擦著嘴邊血跡,啞聲道:「秦將軍,法駕剛出宮門就遇襲,你有罪!」

秦林把他看了一眼,笑嘻嘻地道:「是啊,大喇嘛說得不錯,本官自當上表請罪。」

忽然好幾位官員急匆匆地趕來,剛拐過街角就聽到這句,忙不迭地道:「秦長官哪裡有罪?明明無罪有功嘛!」

「馮督公說得不錯,方才我京營官兵在秦將軍指揮下,及時殺退造反的白蓮教妖匪……」

「秦將軍不愧為我錦衣衛的少年英傑,行動迅猛神速,這才於皇城之下大勝魔教逆賊」

「虎嘯鷹揚,國之干城啊……」

馮保、徐文璧、劉守有、嚴清等人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幾乎前後腳的趕到,人人嘴裡都一個勁兒地誇秦林。

我草泥馬!額朝尼瑪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根據打聽的消息,劉守有、嚴清對秦林恨之入骨,馮保也非敵非友,他們是吃錯了什麼葯,居然把秦林誇成了一朵花?

除了徐文璧這便宜大舅哥,其他三位平時要逮到了機會,是絕不介意踩秦林幾腳的,可這次不同啊,威靈法王在皇城根兒遇襲,論起來負責巡哨的京師十二團營、負責偵查緝捕的刑部六扇門和五城兵馬司、專職搞特務工作的東廠和錦衣衛,這些衙門全都有責任。

如果事發後首先趕到現場、擊退白蓮妖匪的秦林都有罪,那馮保、劉守有等人豈不是要抹脖子了?

秦林笑笑,故作謙虛:「這會兒旨意還沒下來吧?!下官位卑職小,辦這起案子實在力有未逮,還請馮督公來拿拿主意。」

好哇小子,想讓咱家上套?馮保吊梢眉都快飛到額頭上去了,正言厲色地道:「秦長官何出此言?你辦事,咱放心嘛。徐爵、陳應鳳,你們配合秦長官辦案,不得有誤!」

徐、陳兩位立刻率東廠眾番子領喏。

秦林又把目光投向了劉守有:「劉都督公忠體國……」

劉守有兩手亂搖:「不不不,本都督辦辦文牘還差不多,這斷案緝兇的事情,還得秦將軍親自操辦。」

這樣啊,秦林撓了撓頭皮,又沖嚴清拱拱手:「嚴老尚書清正廉潔、明鏡高懸……」

嚴清老臉一紅:「咳咳,老夫、老夫近來神思睏倦,辦案還是秦將軍能者多勞吧。」

這群平時互相傾軋、爾虞我詐的官員們,現在倒是非常齊心,都說只有秦林明察秋毫,才能辦得了這起驚天大案。

秦林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算是應承下來。

徐文璧在旁邊笑得牙齒痛,劉守有、嚴清兩位官場老手、朝廷大員,卻被這年輕的妹夫逼得無言以對,還真好玩兒。

卻見秦林又把目光轉向自己,徐文璧心頭一跳:不會吧,咱們好歹也是親戚啊!

「請定國公下令京師各軍出城搜捕,聲勢宜大不宜小!」

秦林話說完,徐文璧吁了口氣,曉得這裡頭的門道,無非是將白蓮教遠遠趕開而已,京師要再鬧出點什麼,大傢伙頭頂上的官帽怕要不穩當啦。

這時候有個番僧慌慌張張的走到額朝尼瑪身邊,哭喪著臉叫道:「大師兄,不好啦……」

話還沒說完,額朝尼瑪就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番僧立刻壓低了聲音,改用烏斯藏話一陣嘀咕。

別說秦林聽不懂烏斯藏話,就算能聽懂,這麼小的聲音也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只不過這點兒小事兒就能難住咱們秦長官嗎?他低頭看了片刻,突然在遍地死屍和傷者之間七拐八拐,時不時停下來皺著眉頭想一小會兒,就繼續前行。

一眾官員都不曉得他要搞什麼,只有額朝尼瑪和身邊那喇嘛神色越來越古怪。

終於秦林走到金魚衚衕與大街相交的角落,在門洞里找到了兩名躺在僻靜角落的苦修僧,手指頭一伸:「額朝尼瑪大喇嘛,如果本官沒猜錯的話,你們隊伍里有內奸哦!」

額朝尼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發青,活像見了鬼似的;馮保、嚴清等官也大眼瞪小眼,心說就算秦林審陰斷陽,今天這一出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吧,他是怎麼找到這兩個番僧的,又知道他們是被內奸打傷的?

「腳印、是血腳印!」徐爵和陳應鳳竭力壓抑著驚呼。

兩位東廠高手畢竟識貨,結合秦林前後舉止想出了門道,原來地面上到處都是鮮血,人走路難免沾上,方才那喇嘛過來給額朝尼瑪報信,秦林就認準了他的腳印,然後順著血腳印找到這裡。

聽著容易做著難,地面上鮮血橫流,受傷番僧、追賊士兵和救護的人走來走去,腳印錯綜交疊,完整的、殘缺的套疊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秦林竟能順著一路照過來,就是東廠老把頭劉三刀怕也望塵莫及呀!

至於為什麼說有內奸,原因反而一目了然,因為兩個喇嘛的傷處都很特別:左邊靠牆那個黑瘦喇嘛歪著脖子,耳朵靠後的部位被什麼東西砸得血肉模糊,右邊趴著的白胖喇嘛後腦勺包著塊白布,鮮血浸出來紅了一片,痛得直哼哼。

別的喇嘛要不中箭,要麼挨刀,傷處都在正面、側面,像這兩位是在近身距離、被人從後面用鈍器砸傷,鐵定是本來就躲在隊伍裡頭的人乾的嘛。

眾位官員毫不懷疑秦林的判斷,都盯著額朝尼瑪,只要曉得內奸是誰,順藤摸瓜查下去,破案自然事半功倍。

萬萬沒想到,額朝尼瑪臉上黑津津的肥肉一抖,乾笑道:「我們扎論金頂寺的喇嘛,都是受了佛戒,虔心侍奉法王的,誰會做內奸?秦將軍想錯了吧,這兩位苦修僧都是驚嚇過度,一腳滑倒,腦袋撞在法器上受的傷。」

「真的嗎?」秦林蹲下,仔細看黑瘦喇嘛耳後的傷口,又伸手把白胖喇嘛腦袋上扎著的布揭開,不顧他痛得直叫,也把傷口仔細觀察一番。

額朝尼瑪怒道:「秦林,你不要得寸進尺!法王法駕遇襲,本來就是你們朝廷官員無能,還在此欺負我寺的喇嘛,我要告上御前,請陛下和太后評評理!」

馮保、劉守有這幾個本來就有責任,聞言連忙作好作歹的勸,叫額朝尼瑪不要發火。

好在秦林也沒繼續看了,又瞅了瞅地面的腳印,笑著撓撓頭:「不看就不看,發什麼火?」

再回到步輦前面,陸遠志、牛大力已經趕來,馬彬手裡還提溜著個黑衣人:「秦長官,咱們校尉弟兄奮勇追擊,終於拿獲一名白蓮教逆匪。」

秦林一看,哪裡是什麼白蓮教高手?分明是原本關在北鎮撫司天牢里,被他沒收了「作案工具」的採花盜,被馬彬套了身黑衣服就充作白蓮教要犯。

「哎呀呀,北鎮撫司又建奇功,真是叫本都督羨慕無比呢!」劉守有搶先叫道。

馮保點點頭,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秦將軍和這幾位官校,辛苦了!」

嚴清也失驚道:「此人莫非白蓮教十長老裡頭的人物?」

「下官覺得像……」徐爵和陳應鳳也附和起來。

丫哪兒有半點像白蓮教要犯?明明就臉色發青、身材羸弱,一看就知道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被關了好幾年。

可在場的官員哪個不明白,這就是給朝廷光光面子的嘛,否則白蓮教在皇城根兒發動襲擊卻能全身而退,在場諸位都有責任,怎麼好交代?這裡抓住一個,就完全不同了。

官場上的門道,向來如此。

看看火候拿捏得差不多了,眾位官員也沒有和自己作對的意思,秦林便快步走向步輦:「法王受驚了,都怪下官緝捕魔教妖匪不力,這就負荊請罪……」

步輦里悄無聲息。

看你能藏頭露尾到幾時!秦林冷哼一聲,伸手直接去掀帷帳。

「秦將軍不可!」額朝尼瑪慌忙攔在前面,雙手張開:「法王正在念經超度死者,你不能打擾他老人家馮督公,劉都督,嚴尚書,你們……」

馮保、劉守有、嚴清一起把臉轉過去裝沒聽見,剛才額朝尼瑪的種種表現,人人都瞧出點不對頭,這會兒耽誤秦林辦案,到頭來人人要背責任,就算想整秦林,也犯不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呀。

牛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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