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五三章 先斬後奏

「好、好個秦將軍,果真一身是膽!」文物百官齊聲大讚,方才那一幕君臣有目共睹,秦林赤手格象,實在英雄了得。

徐文璧內舉不避親,賣出三朝老臣的面子,大聲贊道:「嘖嘖,古之飛廉惡來,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兵部尚書方逢時告病,兵部左侍郎代理部務曾省吾也道:「下官慣常督師,找遍十萬軍中也挑不出秦將軍這般勇士,說什麼俞龍戚虎,誇什麼鄧神槍劉大刀,以下官看來,皆不如秦將軍!」

好嘛,俞大猷劍法第一、戚繼光槍劍雙絕,鄧子龍的飛雲槍使動猶如電閃、劉綎用一柄青龍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都是大明軍中一等一的勇將,可在這位代理兵部的曾侍郎口中,諸位大將全都不是秦林的對手了。

就算咱們秦長官臉皮夠厚,聽到這番誇讚也忍不住老臉發紅,有些綳不住了。

凡人哪兒能赤手格象?就算關雲長復生、楚霸王起於地下,也不可能真把狂奔的大象擋住,何況秦林呢?!

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做出來的一場戲!

自打思忘憂道出大象能聽見「女媧的聲音」提前預知地震,秦林就一下子回想起來:大象聽到的,其實是次聲波!

人們常說的聲波是由壓力振動發出的,振動頻率越高聲音就越尖銳,頻率越低就越低沉,頻率的單位是赫茲,人耳只能聽到二十赫茲到二萬赫茲的聲音,超過二萬赫茲的振波叫超聲波,低於二十赫茲地叫次聲波,超聲波和次聲波都是人無法聽見的。

但大象耳朵和人耳朵的生理結構不同,人無法聽到的次聲波,大象卻能聽到,大象在野外用腳踩踏地面發出次聲波,能傳到幾十里之外,叫別的大象聽見,從而在同類之間傳遞消息。

同樣的道理,地震時的地殼變動也會在地層深處發出次聲波,人一無所覺,而大象卻已經聽見了,便能提前做出反應。

雲南是地震高發區,大大小小地震是常有的,思忘憂的族人見大象總會在地震之前有煩躁不安、掀房頂等行為,便附會鬼神之說,以為它能聽到女媧的怒吼,結果思忘憂一說,便幫助秦林找到了白象敢住殺人的真正原因:

黃色的綢緞,只是指示目標方位地道具,而讓它進攻的命令,則是藉助了次聲波來掩人耳目。

次聲波,聽起來很玄很神秘,不藉助專門的儀器,能發出次聲波嗎?

其實次聲波在自然界是很常見的,大象踩踏地面發出次聲波,人踩踏地面同樣能發出微弱的次聲波,甚至挪動桌椅、風吹過樹葉、海浪拍擊礁石都有或多或少的次聲波傳出。

利用白象敢住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兇手要做的也就是找到一種固定頻率的器具,發出次聲波來作為命令大象殺人的信號。

曹喜經年累月帶大象上朝執勤,很有可能就是在朝會時發現它們對遠處凈鞭綳響有著特別的反應,或者是從別的地方學來了這種馴象的秘術……畢竟連孟養土司都知道大象能聽見「女媧的聲音」也許別的什麼人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不是以科學,而是憑日積月累的經驗摸索到了大象能聽見某些奇怪聲音(低頻振動)的秘密。

於是,曹喜實施了利用白象敢住行刺的計畫。

白象從緬甸人手中進貢朝廷,要先在馴象所馴養三個月,教它熟悉朝儀、音樂和各種動作,曹喜就利用這個機會,以餓肚子、鞭打、烙鐵烙等馴象手段,訓練敢住一聽到凈鞭綳響時發出的聲音,就立刻轉入進攻狀態,朝著黃綾緞子指示的位置衝鋒。

這其實並不困難,本來敢住長大之後就會成為沙場上威風凜凜的戰象之王,孟養土司家從小就對它進行過相應的針對性訓練。

曹喜的計畫也非常巧妙。

馴象所為了防止大象在宮裡撒野驚到聖駕和百官,也會做出許多預防措施,比如敲鑼打鼓製造噪音、放宮中的大樂,甚至鳴炮、放槍,讓它習慣這些聲音,如果曹喜選擇銅鑼、鼓點之類的常見聲音作為進攻信號,就很容易在訓練時暴露出來。

唯獨凈鞭綳響時發出的次聲波,頻率是固定的,平時馴象並不會出現,作為進攻信號實在是太完美了。

就算曹喜並不隨白象敢住上朝,只要皇帝在、只要太監鳴鞭,敢住就會毫不猶豫的朝那個穿黃色衣服的人衝過去,把他踩成肉泥。

哪知道計畫百密一疏,曹喜的行為被同為象奴的華老樁發現,並且準備向秦林告發。

眼看暴露在即,曹喜不得不行險一擊,用特殊工具發出了進攻信號……

說到這裡,那發出次聲波的特殊工具也就昭然若揭了:就是他那根用生絲織成,和凈鞭的材質、質地完全相同的腰帶。

曹喜將腰帶綳響,發出的聲音在人耳聽來又低沉、又輕微,混雜在當時嘈雜的背景聲中,根本不會引起任何注意,可對於白象敢住來說,卻是清清楚楚的進攻信號,於是它以戰象的本能,毫不猶豫的沖著黃布手帕揚起的方向橫衝直撞……

案情的真相,一旦解開那神秘聲音的來源,就立刻變得簡單明了,秦林揭開謎底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他並沒有當場揭破,而是將計就計,安排了後面朝覲時,這出赤手格象的好戲。

反正曹喜還關在牢裡頭,慢慢收拾他也不遲,先把屎盆子往莽應裡頭上扣,不管於公於私,都得把緬甸弄到絕貢另外嘛,秦長官當然也要再撈點好處,哇咔咔咔……

得了萬曆帝親口誇讚一身是膽,赤手格象的英雄壯舉更是文武群臣有目共睹,這好處還能落下?

白象被捆了起來,萬曆重新回到御座,群臣依舊站好班次,萬曆緩緩啟口道:「這次是朕自己不好,原本秦將軍和溫指揮都說白象野性未馴,是朕一意孤行要看,鬧出亂子來怪不得別人。溫指揮,劉都督,你二人皆無罪。」

張居正點點頭,表示贊成學生的處置。

劉守有謝恩回班,原本也沒有多害怕,畢竟他只是間接責任,前頭還頂著個救駕的秦林呢。

溫德勝就像是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暗自慶幸聽了秦林的,讓白象敢住的原主思忘憂裝成象奴跟著來了,否則只怕亂子還要鬧得大些……這件事啊,他心頭暗自發誓,一輩子也不往外說。

既然萬曆肯自己承擔責任,便沒人會傻到再去亂攀,又有吏部尚書王國光出班奏道:「秦林護駕有功,該當論功行賞。」

「對!」萬曆用力一揮手:「當時朕看得很清楚,多虧秦將軍攔住大象,嘖嘖,原來秦愛卿天生神力,竟能抵得住狂象還請元輔帝師張先生和諸位臣工議一議,秦將軍該如何升賞?」

張居正笑眯眯地看了秦林一眼,遲疑未決。

畢竟秦林年未弱冠,積功已加到錦衣衛指揮同知、懷遠將軍、掌南鎮撫司,再一路加上去,未免有點兒駭人聽聞。

論起來這御前救駕之功可大得很,加勛就算加到上護軍、柱國也擔得起,可不到二十歲就加柱國,實在太誇張了吧!古詩有雲「殺將破軍為柱國,君今官極更何加?」一旦加勛到上柱國,那就加無可加、功高不賞了……

秦林的脾性,在張居正看來並不是沉靜內斂,相反還有點飛揚跋扈,恐怕升授太快不是培養人才之道。

可要給低了,也叫別人看了寒心,搞不好這傢伙還得給張相爺搗搗亂……

身為帝師首輔,張居正一時間竟有些為難。

曾省吾不愧為江陵黨的大將,略為察言觀色就猜到了張相爺的心思,大聲道:「以微臣之見,秦林年未弱冠而位列朝堂,這勛官嘛就暫且不忙,等他後面再立新功一併升賞,年紀輕輕就已護駕立功,還怕將來做了咱大明朝的擎天玉柱,不再立幾個天大的功勞嗎?」

秦林和曾省吾關係很好,曾省吾怎麼勸不給他加勛呢?!

虛的可以免了,要給實際的嘛。

張居正立刻明白了曾省吾的意思,正中下懷:「曾侍郎所言甚是。以老夫之見,秦林立功甚大,然資歷尚淺,便升錦衣衛指揮使,授昭勇將軍,掌北鎮撫司,陛下以為呢?!」

劉守有的臉色一下子難看得要命,文武百官竊竊私議,特別是武臣班次中的,瞧著秦林的神色頗有幾分羨慕。

柱國勛官從一品,上護軍勛官正二品,一旦加到正一品的上柱國,作為臣子就到了無功可賞、功高不賞的地步,實在不是秦林這個年紀能得到的;錦衣衛指揮使乃正三品官,這個倒不算什麼,劉守有都加到正一品左都督了;可最後一個掌北鎮撫司那才叫厲害。

北鎮撫司為洪武十五年添設,專理詔獄欽案,成化元年增鑄北鎮撫司大印,歷任掌司官憑此大印生殺決斷,一切刑獄不必稟告掌錦衣衛都督,專折直達御前。

秦林得掌北鎮撫司,從今往後辦案便有了先斬後奏之權,傳說中的天牢詔獄,就在他控制之下另一方面,北鎮撫司雖然在錦衣衛體系內,秦林卻是直接對皇帝負責,完全可以和劉守有分庭抗禮了。

張居正既然提出了建議,萬曆有可能反駁嗎?小胖子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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