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三三章 教唆犯

隨著楊兆巨額貪腐弊案的查證落實,很快京師各方勢力都打探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並不是帝師首輔張居正識人不明、用人不當,而是他老人家燭照天下,早已對楊兆貪贓惡行洞若觀火,明面以巡撫糾劾為名奏派欽差出京,暗地裡密授機宜,將楊兆一舉成擒。

朝野各方提及此事,無不交口稱讚:嘖嘖,張相爺果然老成謀國呀!

鐵腕首輔和他的江陵黨,再次展現了對朝局的強力控制,楊兆身居薊遼總督,督率三巡撫、四總兵、十幾萬邊軍,位高權重,那又怎麼樣?張相爺先能伸手把他提到雲端,後面也能翻掌將他推落地獄!

江陵黨內部暗地裡存著二心的官員、朝野各方首鼠兩端的勢力、心存觀望的派系,立刻不寒而慄。

「張江陵實在厲害呀!」聽到徐爵和陳應鳳的密報之後,馮保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語重心長的告誡剛養好傷,又蠢蠢欲動的馮邦寧:「江陵黨勢大,咱們這兩年還是緊跟張老先生吧,你可不要再和秦某人爭鋒啦,否則這次還只是屁股,下次說不定就丟了腦袋!」

馮邦寧可不敢忤逆這位伯父,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屁股上的棒瘡雖然好了,可一想到可惡的秦林,似乎又有些隱隱生疼……

正患「重病」在家休養的次輔張四維,聞訊出了一身的冷汗,結果真的感冒起來,發著高燒,掙扎著用軟榻抬著進了相府,和張居正商議楊兆一案的善後工作,看他這幅病懨懨的樣子,張居正倒是不疑有他,只道張四維前番確實病得很重呢。

錦衣衛衙門白虎大堂,左都督掌錦衣衛事太子太傅劉守有拿著一角兵部發來的公事,饒是他城府深沉,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兩下,只覺喉嚨口發乾,嘴裡發苦。

部照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茲有錦衣衛指揮僉事秦,查辦楊兆貪贓一案甚是得力,辨識姦邪、盡忠效命,有功於朝廷,著令升指揮同知,授懷遠將軍,掌錦衣衛南鎮撫司。

這錦衣衛指揮同知是從三品錦衣武官,從四品僉事升了一級,秦林以布衣起家,年未弱冠而居錦衣衛指揮同知,已是極其難得,但還不至於讓劉守有臉色如此難看,畢竟勛貴子弟年紀輕輕就加銜加到指揮使、都指揮使、都督的都有不少;懷遠將軍是散階,到從三品武職就初授此階,並不稀奇;唯獨最後那個掌南鎮撫司可就厲害了!

先前是劉守有自己給秦林下的委札,並沒有兵部部照,理論上作為掌衛事的劉守有隨時都可以再下札子給他撤掉,像馮邦寧也是這種情況。

當然,這也代表了各方勢力對他這個錦衣衛大頭子的尊重,譬如馮邦寧難道通過伯父馮保,還弄不到兵部部照嗎?他沒有弄部照而是讓劉守有下的札子,就是官場各方勢力上互相制衡時,馮保一系不過分刺激劉守有、不任意破壞平衡的考慮。

何況秦林拿到的委札,掌南衙前頭還加了個「代」字,更是隨時可以撤委的臨時代理差使。

而這次兵部直截了當的給錦衣衛衙門發來了部照,將秦林正式任命為掌南鎮撫司,他這位置就算鐵打的了,從今往後只要秦林不犯原則性的錯誤,劉守有是沒法將他撤掉的。

這也意味著,南鎮撫司在相當程度上脫離了劉守有的掌控,正式成為了秦林的自留地。

拿著部照,劉守有呆了半晌,這才如夢初醒的把它交給屬下:「交經歷司存檔備案,哈哈,本官果然沒看錯認,秦將軍不負眾望啊!這次辦楊兆的案子,給咱們錦衣衛正臉啦!」

熟悉他的幾位堂上官互相看看:劉都督笑是笑了,只是那笑聲怎麼顯得分外乾澀難聽,全沒了以往的從容不迫?

有秦林這種下屬,劉守有感覺壓力很大……

楊兆很快被押解進京,關進了刑部大牢,家中貪污的不義之財,全被查抄出來,單單商鋪珍寶浮財等物就價值紋銀百萬,逼迫百姓投獻的田地更是數不勝數,朝廷將浮財抄沒入官,田地發還百姓。

張居正在早朝時提出,都察院僉都御史耿定力素有清望,廉潔自守,在大貪官楊兆之後,正需要這樣一位清廉之士去安撫善後,於是九卿廷推一致同意耿定力接任薊遼總督。

南直隸京畿道張公魚政清刑簡,且是三甲進士正途出身,士林頗為推許,便高升進京,接僉都御史的位置。

楊兆一案漸漸塵埃落定,明面是江陵黨最為得勢,而實際上獲益最多的,無疑是秦林秦長官。

秦林那天從相府落荒而逃,尋思張相爺怕要生氣了,可非但按原計畫耿定力出任了薊遼總督,張公魚的任命也用廷寄發下去了,只等他進京赴任,就是秦林自己也官升一級,並去掉了代字,兵部發部照實授了掌南鎮撫司。

這件事讓近期投靠秦林的、以洪揚善為首的南鎮撫司眾官員歡欣鼓舞,都贊咱們長官聖眷優隆,年紀輕輕就實授南衙,實在是前途不可限量,咱們跟著他走,還怕短了好處嗎?

徐辛夷呢,秦林一回來她就奮起餘勇,和他徹夜大戰,京師的初春雖然乍暖還寒,春閨之中卻是熱火朝天。

幾天之後聽說秦林陞官,她雖不在乎官職高低,卻也極替自己的夫婿高興,給青黛去了信,告訴她秦林再次高升,儘快進京相會。

至於陞官的原因嘛,除了破案立功之外,她認為長公主朱堯媖在皇兄跟前替秦林吹風,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只有秦林和徐文長曉得內情。

「投桃報李,曾侍郎是個妙人哪!」府中書房,徐文長端起酒杯將紹興女兒紅一飲而盡,發紅的臉上笑容可掬。

秦林哈哈一笑:「這位曾侍郎極有本事,做人又很夠朋友,倒是可以和他攀攀交情。」

有消息說現任兵部尚書方逢時屢次告老,可能張居正就要放他致仕回鄉了,以前因為曾省吾資歷稍微淺了點兒,江陵黨考慮的是讓六部排名最後的工部尚書李幼滋暫且退一步,叫曾省吾先接掌工部尚書,然後慢慢遷轉到兵部、戶部尚書這種重要位置上來。

然而這次曾省吾作為正欽差,立下查清巨額貪污弊案的大功,就不同前番了,完全可以從兵部侍郎任上直接提為本部尚書,接方逢時的班,李幼滋也不必退出工部尚書的位置。

別人不知道,曾省吾自己心裡明白得很,這次的大功完全是秦林分給他的,豈能不投桃報李?兵部發來的部照,想必就是這位侍郎出的力。

秦林想著就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合著咱們弄半天,僉都御史位置上從耿定力換成張公魚,實際上也就多弄了位薊遼總督;結果江陵黨不僅得勢,還輕輕鬆鬆多搞了兩個尚書?」

「知足吧你!」徐文長把貪心不足的秦長官瞥了眼,弄到個薊遼總督,你還嫌少了?嘿嘿一笑,揶揄道:「我的秦長官啊,司禮監、東廠和內閣、六部,隨便給你哪處,難道咱們吃得下來?」

「現在嘛當然吃不下來,要是將來嘛,那也……」秦林狡黠的笑著,目光很有些閃爍:「說不定?」

徐文長哈哈大笑:「好了哎,我的秦長官,你還是先去見見耿大總督吧!他可是派人來了兩三次,一次比一次懇切呢!」

底牌總要叫人摸不透,關鍵時刻才好打,秦林暫時不想公開他和耿定力的關係,耿二先生幾次三番想要上門拜謝,都被他拒絕了。

老耿的目標太大,與其讓他來,不如秦林自己去,耿大總督都自居門下走卒了,還差著這點兒禮數嗎?秦林手上,可捏著他要命的東西。

這天中午,南薰坊都察院耿二先生,哦不,現在應該是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兼理糧餉耿定力大老爺的府邸之中,鼓樂喧天,喜氣洋洋,四方賓客門生故吏差點沒把門檻踏斷。

從都察院這種清水衙門外放地方,將來就位高權重了,不趁著這時候趕快巴結,還等到什麼時候?

監察御史丘橓站在門口替座主迎客,這番他臉上的神情不同以往,若是位卑職小、聲望不夠高的賀客,丘御史的口氣就帶著幾分淡淡的倨傲。

秦林便服來此,丘橓卻一見就眉花眼笑:「秦將軍,老師吩咐您若來,便請後堂相見。」

秦林點點頭走了進去,在後堂稍微等了一會兒,新任薊遼總督耿定力就身穿簇新的大紅官袍,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走進來。

這位大員小心翼翼地親手把門關上,然後立馬翻身拜倒:「明公垂拔之恩,耿二畢生不忘必赤誠以報明公,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別說秦林手裡還捏著他的黑材料,就看這次的事兒吧,薊遼總督楊兆經營多年,結好江陵相國,秦林說扳倒就扳倒;薊遼總督的人選,連兵部尚書都說不上什麼話,得張居正、馮保這個級別的大佬才能決定,結果秦林說讓耿二上,耿定力就真做到了這位置。

耿定力能不心悅誠服、誠惶誠恐嗎?

秦林溫言撫慰一番,然後豎起兩根手指頭:「這次來,叫你一是不要掣肘邊軍將領,事事多和戚繼光商量著辦,二是不準貪污糧餉……」

「是是是,一定和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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