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三一三章 新官來了

秦林回到南京,韓飛廉、游拐子等錦衣弟兄都來參拜,第二天消息一傳開,應天府尹王世貞、王士騏父子來拜,懷遠侯府小侯爺常胤緒來拜,京畿道張公魚來拜,副都御史耿定向來拜……往來無白丁、談笑皆貴官,當真門庭若市。

最後收到一副雷公騰的請帖,秦林才想起來還有這位頂頭上司呢,話說自打革職留任之後,基本上沒往千戶所去過,到現在連正牌千戶長官都快忘掉了。

令陸胖子收拾了重禮,秦林叫韓飛廉拿著陪他一起去見雷公騰。

韓飛廉自是明白長官的一番苦心,無論秦林高升還是貶斥,他這個百戶官無功無祿,還得在千戶所待一段時間,這是替他鋪路呢!

雷公騰不是派人請秦林到千戶所,而是邀他到了家中,見面時這位老錦衣千戶穿著家居的竹布夾衣,頭上裹一頂浩然巾,腳下踩雙多耳麻鞋,活像家居一老翁,哪兒有半分錦衣衛千戶的威風?

寒暄幾句,秦林使個眼色,韓飛廉親手呈上禮單。

「秦兄弟又何必破費?」雷公騰長嘆一聲,神色說不出的落寞:「我這個病退榮養之人,再也不是你們的上官啦!」

秦林和韓飛廉都吃了一驚,雷公騰年紀剛過五十,怎麼早早就病退榮養?

秦林拿過禮單,熱情的塞進雷公騰手裡,笑道:「區區杭州土儀,算得什麼?這是兄弟和雷老哥的一點心意,難不成老哥不做千戶,咱們從此就是路人?恁般無情的事,秦某人還做不出來。」

雷公騰將禮單掃了一眼,價值著實不菲,心頭頓時把秦林又高看一眼。

這官場上講的是人走茶涼,說的難聽些,叫做「死知府不如活老鼠」若是高升或者調任倒也罷了,將來山不轉水轉總有碰頭的時候,大家臉上總要過得去;像雷公騰這種病退榮養的,這一輩子的官路就算走到頭了,秦林還如此盛意拳拳,不管是不是真心實意,在官場上都極其難得。

畢竟只是普通的同僚一場,又不是什麼同門同年、座主門生,雷公騰自忖也沒幫過秦林什麼大忙,得到他如此相待,心頭倒也有幾分感激。

「無功受祿,慚愧慚愧……」雷公騰將禮單丟到桌子上,聲音有些乾澀。

秦林常年審訊工作練就一雙火眼金睛,察言觀色是萬不會錯,一聽這口氣就知道雷公騰並不心甘情願。

的確,這位千戶長官常常拿早年打倭寇受的傷做借口,有事就推諉於人,可他那舊傷又不是要人命的,年紀又才剛過半百,這麼油水豐厚的錦衣千戶位置,豈會甘心讓出來?

想了想,秦林假作失驚道:「敢問長官春秋正盛,正該為國效力,為何急於退養林泉?」

「唉,還不是有人看上了我這位置?」雷公騰心頭怨憤,再者他無官一身輕,說話便無所顧忌:「秦兄弟,反正我是退職回家抱孫子的,你呢!一等開復原官、勛官轉實授就多半要上調京師,升做錦衣堂上官,都不是在咱千戶所長待的人,老哥就說了也不妨。」

新任千戶張尊堯,乃是司禮監秉筆、御馬監掌印太監張鯨的侄兒,本來恩蔭了錦衣衛從五品鎮撫,這到南京來就升為正五品千戶,接雷公騰的班。

上頭既有意思傳出來,雷公騰靠山又不是很硬扎,除了照辦之外還能怎的?趕緊上呈文自請病退吧,免得找個岔子給你開革了,自找沒臉。

話里話外,雷公騰都說那張尊堯不是東西,畢竟他被逼走,心頭怨氣十足嘛。

秦林卻不怎麼在乎,一來雷公騰是位置被搶了,當然話里話外有所偏頗,二來秦林等著開復原官、勛官轉實授,就魚躍龍門直上帝都,哪裡還會和這位千戶大人有什麼瓜葛?

第二天上午,新官到任,秦林還是按規矩去見他一面。

所里還有一個副千戶、兩名所鎮撫、以及包括韓飛廉在內的十名百戶,通通站在千戶所大院子裡面等。

秦林自忖在千戶所待不久了,本想躲在隊末,眾位同僚卻把他推戴起來,說雖然革職留任,但勛官並未革掉,正四品上騎都尉,論品級正該站在首位。

秦林心如明鏡,知道這些人不知道新上司的脾氣秉性,所以推他來打個頭陣,反正他是天不收地不管的革職官員,閑雲野鶴一般。

不一會兒外頭嘩啦啦一片庭參,就見雷公騰陪著位年紀約摸二十多歲,白臉微有幾根鬍鬚的官員走進來,眾人便知道這位就是新任千戶張尊堯了。

既知張尊堯有叔叔張鯨這麼一尊大靠山,又是恩蔭起家,便以為這人多麼桀驁不馴,沒想到此人態度極其謙和,不停對眾錦衣校尉拱手為禮,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就在廳上,雷公騰先讀了兵部的部照、告身,展示給眾人看,然後便將千戶所的印信交給張尊堯……實際上他們之前早就辦好了交接手續,這是最後一道象徵性的程序。

雷公騰拱拱手:「諸位珍重,老哥這就去了!」

嘩的一下抱拳行禮,但這種時候是不作興多廢話的,免得掃了新官的顏面,所以眾位弟兄也沒說什麼,目送這位老長官離去。

接下來張尊堯往公座上一坐,就該屬下官員行庭參了。

除了秦林仍然站著,只抱拳拱拱手,其餘各官齊刷刷跪下叩頭行禮,秦林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那張尊堯便把他多看了一眼。

「都是替朝廷效力,自家弟兄,何必行此大禮?」張尊堯等眾人膝蓋頭彎下去了才佯作吃驚,站起來雙手虛扶:「請起,快快請起。」

眾官又齊刷刷站起身來。

張尊堯走下公座,極其熱情的拉住秦林:「這位少年英雄,想必就是秦林秦長官?」

「下官正是……」秦林笑容可掬,低頭作揖還他上官的禮節。

眾位錦衣校尉都大睜著眼睛,看新上司是怎麼對秦林的,從中也摸摸他的秉性脾氣。

像秦林有正四品上騎都尉勛官在身,當然可以不行庭參,但要是心存巴結,就行了也無妨,這種事情都是兩可的,但眾人都跪,他一個人站著,新官的心裏面總會有些不樂意吧!

不料張尊堯沒有分毫怪罪的意思,滿臉堆笑道:「哎呀呀,在京師就聽聞南京有這麼位了不得的英雄豪傑,屢破奇案,功勛卓著,實是我錦衣衛裡邊不世出的幹才呀!」

秦林遜謝道:「豈敢、豈敢,張千戶謬讚了,下官乃戴罪之身,不敢妄言什麼功勞。」

張尊堯笑眯眯地將秦林吹捧一通,又道:「金鱗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秦兄弟雖因小過暫被革職,但是早已簡在帝心,聞達於朝中諸公,將來扶搖直上,哪裡會久居我們這小小千戶所?哈哈,老哥我就不行了,只能在這裡蹭蹬下去,不能和秦兄弟相比呀!」

說罷,他似笑非笑的從各位錦衣軍官的臉上看過去。

聽到這裡,千戶所的諸位錦衣軍官心頭一凜,已是聞出了味道。

張尊堯分明是說秦林終歸要高升出去,所以才可以和我分庭抗禮;而你們這些官兒都在千戶所裡面供職,在我手底下做官,那就是孫猴子蹦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吧!

乖乖不得了,這傢伙是條笑面虎!

幾個和老千戶雷公騰關係比較好的錦衣軍官都暗叫一聲苦也,大部分軍官也心頭惴惴,只有極少數在雷公騰手底下鬱郁不得志的人,頓時心思活泛開了。

那些生性不安分、唯恐天下不亂的軍官,則把秦林看著……張尊堯話里口氣雖然客氣,意思卻是拿秦林來給大伙兒做樣子,隱隱也掃了他的麵皮,咱們這位副千戶可是個手底下不饒人的狠角色,他會不會?

切,秦林才不理他呢!

攪動東南風雲,什麼清流領袖、超品伯爵、部堂大員、封疆大吏都挑落下馬,這區區千戶官兒,咱秦長官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

不過,反正現在是個已革留任的閑雲野鶴,難不成還跳出來和他爭權奪利?將來等著升調進京做錦衣堂上官,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著,何苦要拉仇恨、做敵人?

所以秦林輕輕扯開衣袖,不亢不卑地道:「秦林既在本所留任,便是張千戶的下屬,只不過下官已被革職,總不好老著麵皮每天到任點卯,這個嘛……還請張千戶海涵。對了,下官還有些私事要辦,這就告辭了!」

我不管你搞風搞雨,只要不搞到我頭上來。秦林態度也表明了,反正他不會來阿諛奉承姓張的,但也不會扯你的後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吧!

張尊堯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這個結果雖不十分滿意,但也在情理之中,於是他就笑嘻嘻地送秦林出去,面子上是極其客氣的。

秦林道了留步,張尊堯轉身進千戶所,就聽得裡面打著官腔官調說:「本官初來乍到,一切還望各位同僚齊心協力……賬冊上各所的常例銀子數目,咱們還得好生合計合計……」

笑著搖了搖頭,秦林暗道韓飛廉怕是要吃苦頭了,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也不可能把提拔起來的人護上一輩子……又不是母雞護崽,這次就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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