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三〇九章 秣陵關

南京城南面的秣陵關,乃是金陵去往浙江的陸路通衢要衝,此時關下旌旗如雲、鋼刀勝雪,無數兵馬圍成獵場。

時值秋季,飛禽走獸都貼了秋膘,長得肥肥壯壯,騎兵們排著隊列一陣驅趕,便有各類野物沒命的亂跑,士兵們圍三缺一,動物便逐漸被趕到了圍場中央。

內中有一頭花豹最為兇猛,咆哮跳躍,實是非常精悍。

「射那花豹子!」神槍馬四平呼喝著射出一箭,可奇怪得很,箭法百步穿楊、十萬軍中無雙無對的馬千戶,這一箭居然連豹子皮都沒擦著,不曉得偏到哪裡去了。

士兵們跟著箭如雨下,偏偏歪的歪、斜的斜,那豹子就像幸運光環護體似的,在箭雨中毫髮未損,儼然任你風吹浪打、我自閑庭信步。

不過它的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圓張雀畫弓,緊扣柳葉箭,手開弦響箭星落,一溜兒寒光帶著嘯音劃破長空,正中一頭抓牙舞爪的花豹頸下,勁急的箭矢洞穿皮肉,那花豹立刻摔了個四腳朝天,掙扎幾下便嗚呼哀哉。

還在花豹垂死掙扎之時,周進忠、吳廣孝、鄭思仁、王守義四名京衛指揮使就齊齊喝一聲彩:「大小姐箭法高妙,當世無匹!」

馬四平已升做千戶,氣喘吁吁的拍馬過來,抹了把額頭汗水,一個騙腿跳下馬,就單腿跪下行了個庭參:「卑職幸虧大小姐發箭相救,這才逃得了性命,卑職謝大小姐救命之恩!」

周、吳、鄭、王四個指揮使相顧而笑,暗道這馬四平總算開竅,難怪新近升了千戶。

剛才彎弓射豹的正是徐辛夷徐大小姐,她頭戴赤金瓔珞束髮冠,身穿綉四爪金龍大紅箭袖,小蠻腰系著羊脂白玉獅鸞帶,端坐在照夜玉獅子背上,持雀畫弓,配龍泉劍,當真威風凜凜。

「哇哈哈哈哈……」徐辛夷叉著腰很沒有形象的大笑,喝令馬四平起身,她終於非常難得的謙虛了一回:「你槍法還過得去,又穿著甲胄,量一隻花豹還傷不了你,嘿,只怕剛才那一箭也是故意讓本小姐的呢。」

馬四平撓著頭嘿嘿傻笑,他雖然也學了點拍馬溜須的本事,總不脫武人直爽的脾氣,被徐辛夷道破關節,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過謙了!」周進忠拍馬過來,正言厲色地道:「常言道老虎不如狻猊,狻猊不如熊羆,熊羆不如金眼花斑豹,大小姐射得的這隻豹子便是金眼花斑豹,猛惡異常,又會修行,尋常弓箭傷它不得,唯大小姐乃中山王血脈,誅邪辟易,所以才一箭便將它射死。」

「原來如此……」徐辛夷越發高興。

馬四平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對周進忠佩服得五體投地,瞧人家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怪不得做到指揮使呢。

吳廣孝也湊趣道:「大小姐獵獲的金眼花斑豹非同凡響,用它的皮做成衣裳,可以百邪不侵,合該做一件袍子穿在身上,榮耀非凡。」

「這主意不錯」徐辛夷瞧著那豹子想了想,便叫人把它的皮剝下來。

周進忠卻在後面低聲埋怨吳廣孝,國公爺和小公爺整天就愁大小姐亂跑亂撞不像個閨女,叫咱們陪著她也是免得她生出亂子,現在你倒是捧得她高興了,可魏國公府的大小姐穿件豹子皮,像個什麼樣子?兩位公爺面前你怎麼說?

吳廣孝自悔失言,看到徐辛夷已高高興興的把豹子皮剝了下來,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阻止,只好自己開解:這位大小姐生性粗疏曠達,說不定等豹皮袍子做好,她已把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徐辛夷又下令各衛兵馬比賽打獵,獵獲多的有賞。

這一遭不比前番,神策衛、廣天衛、鷹揚衛、府軍衛的精兵盡情使出了渾身解數,箭無虛發,弓弦響必有野獸倒下,不一會兒就獵到了許多野物,什麼山雞、野羊、兔子、狐狸,數不勝數。

「哈哈哈,原來南郊的野獸比北郊更多啊!」徐辛夷非常高興。

「切……」侍劍吐了吐舌頭,暗道一聲口是心非。

自打姓秦的傢伙去了杭州,大小姐不是去城南雨花台觀景,就是秦淮河水碼頭划船,好不容易打獵吧,也把獵場改在了城南的秣陵關,這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小姐啊,我看咱們還是練習長途行軍吧……」侍劍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宿營、野外過夜、圍獵、騎射,咱們都練過,只有長途行軍從來沒試過呢。」

長途行軍?徐辛夷抓了抓腦袋,圓睜著烏溜溜的杏核眼,懵懵懂懂地問:「往哪兒行軍啊,鎮江、金壇還是溧陽?」

侍劍眼睛彎彎的,笑道:「當然是浙江杭州府啦!」

轟的一下,眾女兵笑得前仰後合,侍劍更是捂著小腹,幾乎坐不穩鞍橋。

「這群小蹄子,連本大小姐的玩笑也開起來了……」徐大小姐恨得牙痒痒,又羞得臉蛋兒通紅,大聲道:「不要胡說,本小姐才瞧不上姓秦的,他那衰樣,賊忒兮兮的,一臉壞笑,又無恥又陰險,還好色無厭……這種傢伙去死去死才好呢!」

說著說著,只見眾女兵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侍劍更是張口結舌,一個勁兒地打眼色,拿手指她身後。

無奈徐辛夷從來一根筋,完全沒有明白她們的意思,自顧著把一番話說完。

「真是沒想到,原來徐大小姐竟這般討厭在下。」

徐辛夷回頭一看,卻不是正賊忒兮兮、一臉壞笑的秦林秦長官?

他從旱路曉行夜宿,騎馬趕到這裡,剛才遠遠瞧見四衛兵馬在此圍獵,就知道是徐大小姐,便迎著中軍旗過來。

迎面遇到老熟人府軍衛指揮使王守義,王守義立刻帶他直接來見徐辛夷,沒想到就聽到了這番高論。

「呀!」徐辛夷一看秦林就在身後,登時傻了眼,咧著嘴呵呵乾笑:「你……你什麼時候鑽出來的?」

秦林笑容燦爛:「就在你說我壞話的時候。」

「噗……」侍劍、眾女兵外加四個指揮使同時仰天狂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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