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三一章 善惡有報

清晨醒來,秦林摸了摸臉頰,彷彿還殘留著少女唇瓣的芬芳。

昨天夜裡在院子里那株盛開的紅梅花下,青黛用柔軟的唇瓣,給她最親最親的秦哥哥一個甜蜜的親吻,嬌媚的臉蛋被上弦月的清輝映照,顯出了嬌羞的紅暈,帶著青澀的嬌媚幾乎叫秦林立即化身午夜人狼,是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阻止了他的進一步採擷。

陸遠志沉重的腳步聲打斷了旖旎的回憶,胖子跑起來簡直連窗欞都震得噗噗響,推開門叫道:「秦哥,哈哈,劉戡之那小子的釘封文書到了,今天午時三刻就開刀問斬!應天府門口都貼出告示來啦!」

秦林從王世貞口中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喚小丫頭倒了杯熱茶喝著,不咸不淡地道:「怎麼,你們準備去看法場?」

「是啊,劉戡之連害三命、喪心病狂,殺他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好多老百姓要去看……」陸遠志興奮地說著,但看秦林那樣子,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怎麼,秦哥你不去看?這小子可是你逮住的呢。」

秦林搖搖頭:「你們去吧,我還有些別的事情。」

或許是長期刑偵工作留下的職業習慣吧,秦林更熱衷於查明真兇、緝拿歸案的過程,而對刑罰本身的興趣不大,畢竟做法醫地看了太多屍體,刑場上的血腥一幕或許會給別人或驚險刺激或揚眉吐氣的感覺,可他看著卻是味同嚼蠟,無聊得很,還不如宅在家裡睡覺。

至於劉戡之被明正典刑嘛,純粹罪有應得,不僅是殺害,簡直是殘酷虐殺了三名花季少女,毀滅了三個家庭的希望,惡有惡報,正該吃今天的一刀。

朝廷之所以毫不拖泥帶水的做出決定,以最快速度發來了斬立決的釘封文書,恐怕也是因為此案影響惡劣,所以用快刀斬亂麻的辦法迅速了解,給天下紈絝子弟一個警示,對黎民百姓作個交代的意思吧。

但是老天爺註定了秦林睡不成懶覺,陸遠志和韓飛廉幾個出去看處死劉戡之,剛走了沒多久,外頭就有僕人不停地拖長了聲音通報,某某書齋張先生來拜李神醫,某某印社胡老闆來拜李老先生……竟是門庭若市。

李時珍坐在正廳中間的太師椅上,瞧著底下一溜兒排開坐的書商,笑得鬍子眉毛都在抖,直覺平生從來沒有今天這樣開心。

前些天,老神醫也帶著書稿去水西門那邊的書社問過出版的事情,那時候書社的掌柜們一看這書既沒有文壇名匠做推薦,作者本人又名不見經傳,雖然面子上沒有直接拒絕,可從裡到外透出的那股子冷淡勁兒叫李時珍立馬透心涼。

昨天李時珍得了兩位文壇巨匠的題跋,就急不可待的再次去了書社……只要涉及到《本草綱目》的出版事宜,這位老神醫就像個三歲孩子似的,連片刻也等不得。

這次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看到《本草綱目》有當朝首輔張居正作序、文壇盟主王世貞題跋,書商們登時眼睛撐得比牛還大,一個個忙不迭地請坐、奉茶,那態度熱情得誇張,就算倒貼本錢也要留李時珍在他們那兒出版。

當天夜裡消息就在南京文壇瘋傳,聽說元輔少師張先生數年來頭一次給別人的書寫了序言,文壇巨擘王世貞題了後跋,一時間才子名士們翻遍了歷年各科進士題名錄,沒找到李時珍的名字,又互相打聽這位東璧先生是哪兒的隱逸高賢,是不是朝廷就要開徵辟大典,以博學鴻儒破格擢用?及至打聽到是位蘄州名醫,這才作罷。

第二天一早,頭天沒有見上面的書商又追到了秦林家裡,一個個許以重利,搶著要出版《本草綱目》,前些天還被棄如敝屣的書稿,這下子已經成了你爭我奪的金娃娃。

老神醫李時珍拈著鬍鬚笑個不停,溝壑縱橫的臉上,笑容像孩子一樣天真。

青黛托著腮坐在紅梅樹下,聽到前廳傳來爺爺爽朗的笑聲,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秦哥哥把爺爺蒙在鼓裡,這辦法真好,從昨天下午到現在,爺爺就一直在笑,多半連夢裡都沒有合上嘴呢!

秦哥哥是多好的人啊,可昨天去王老爺家,為什麼別人好像都很怕他呢?

青黛雖然不懂得很多事情,但她的直覺是非常準確的,昨天王士騏、高升還有那一群圍著秦林恭維有加的文士才子,謙卑的態度里,分明帶著幾分隱藏起來的畏懼,而在青黛的心目中,像秦哥哥這種大好人總是應該受到所有人喜歡的呀!

就這個疑問,她諮詢了甲乙丙丁的意見,想知道別人怎麼看她的秦哥哥。

「秦林是個壞蛋,就算小姐要和他成婚我還是這麼說……」女兵甲異常肯定的得出結論,稍微考慮之後她又補充道:「但和死胖子比起來他就好多了,胖子更討厭!」

女兵乙帶著點困惑:「只有壞人才會怕他吧?」

女兵丙點了點頭。

「其實小丁覺得秦姑爺很好的呀,小姐嫁給他肯定會幸福的……」小丁正不停朝嘴裡塞蜜橘、雪糖和雲片糕,腮幫子鼓鼓的,嘟嘟囔囔地道:「至少他家裡有這麼多零食。」

你這個吃貨!甲乙丙同時臉色發黑……

除了青黛之外,也有不少人對秦林持同樣的看法。

譬如正在劉一儒府邸接收財產的劉氏族人,就對秦林感佩不已:「秦將軍真是以德報怨,咱們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大明朝他老人家總算頭等清官了!」

劉戡之不是造反、大逆的罪行,所以劉家並沒有被朝廷查抄,劉一儒有教子不嚴、曲意掩飾之過,可他已經死了,便也不再追究。

劉一儒的財產便由老家的劉氏宗族繼承,這些堂兄堂弟們雖受過接濟,地位相差懸殊,又能對高高在上的刑部侍郎產生多少感情?劉戡之殺不殺頭又和他們何干?倒是現在天上掉餡餅一樣有大筆錢財可以繼承,每家分分也能回老家買些田地了,自是秦長官所賜。

「是啊是啊,出了劉戡之那小子是咱們家門不幸,但秦長官不計前嫌,寬宏大量,古往今來就沒見過這等好官!」

劉氏族人在應天府衙役監督之下,一邊興高采烈的清點財物,一邊讚頌著秦林的恩德。

以德報怨秦長官,連被他擒獲斬首的仇家宗親都這麼說,還能有假嗎?

當然,劉戡之絕不會這麼想。

他被關在囚車裡面,由衙役推著往刑場去,腦後插著犯由牌,劉戡之的名字被打上了紅叉,大書著一個「斬」字。

脖子和手腕卡著重枷,枷頁子又鎖在囚車上,腳也上了鐵鐐,絲毫動彈不得,實在狼狽至極;往日俊美的小白臉烏漆抹黑,頭髮像亂草似的臟極了,眼睛裡布滿血絲,嘴唇焦剛,神情十分憔悴。

「秦……」他試圖詛咒那個可惡的名字,但念叨著始終不敢吐出口,單單是秦林這個名字就讓他膽戰心驚。

從玄武湖被秦林揭穿罪行,將他心底的所有陰毒險惡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的那一刻開始,劉戡之的心防就已徹底崩潰。

沿途觀看的老百姓人山人海,都來看這個惡魔的末日,前段時間讓無數少女夜半驚魂不敢獨眠的連環殺人犯,即將受到正義的懲罰,怎麼不叫百姓們大快人心呢?

凡是囚車經過之處,就有雨點般的臭雞蛋爛菜葉從百姓手中砸過去。

一位白髮蕭然的老者,拄著拐棍往地下頓:「沒想到,兇手竟然是這個不成器的傢伙!年紀輕輕,心思忒也惡毒!」

「是啊,誰猜得到?若不是秦長官神目如電,怎能將這惡魔一舉擒拿?」周圍的街坊鄰居都點頭稱是,時至今日,他們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刑場之上,又是另一方光景了。

三位死者的父母親屬早已擺好了祭台、設置了靈位,怒氣衝天的等著仇人開刀問斬,好以此安慰女兒在天之靈。

段萍的祭台最簡陋,只是木頭的,父母兄弟都穿的簡樸,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那位父親緊緊攥著的拳頭上青筋直冒;殷員外夫妻比案發時消瘦了不少,神情頗有些期待和亢奮;杜侍郎則穿著紗帽圓領的官服,監斬官王世貞勸他進臨時搭建的暖棚去坐,他堅決拒絕了,站在女兒靈位之前,一雙眼睛燒得血紅,死死地盯著犯人押來的方向。

如花似玉的女兒被劉戡之虐殺,白髮人送黑髮人,三家父母的身份地位雖然不同,為女兒報仇雪恨的心卻是完全一樣。

終於人犯劉戡之被押到了,他嚇得雙腿發軟,連半步也挪不動,是身穿紅衣的劊子手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到刑場的。

王世貞看看時辰已到,便用硃筆在釘封文書上一勾,把催命牌往下一丟,劊子手掄起鬼頭刀,窮凶極惡的劉戡之登時了賬。

百姓們爆發出山呼海嘯的喊聲,那三家被害者親屬更是熱淚盈眶,望空祭拜女兒亡魂之後,一起擁到秦林宅子前面大街上,齊聲大叫:「謝過秦長官破案緝兇、替小女報仇,願長官青雲直上,一品當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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