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七章 鎖定嫌疑

第二天一大早,張紫萱去尋兩位兄長,秦林則帶了陸遠志等人去欽差副使行轅,與黃公公、霍重樓會合。

得知秦林已有了頭緒,這兩位喜不自勝,立刻就陪他去城外漕運總兵官陳王謨駐紮的大營。

軍營扎在一處極大的莊院,原主人是位漕商,因為兩位漕運大臣都在淮安開府,這次蒞臨揚州辦案就借了他的莊院暫住。

漕運總兵官的威風不小,除了莊院本來的房舍,還架著層層疊疊的營帳,看樣子至少有一千多兵丁屯紮,轅門前頭設著旗鼓,一溜兒旗牌官、校尉官擺開,中間豎起一丈二尺高的總兵官大纛。

黃公公已來過兩次,眾官校知道主帥待他甚為客氣,所以老遠看見他來,就有中軍官飛跑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轅門三聲炮響,平江伯陳王謨親自迎了出來。他是個膚色微黑的中年人,身穿緋色大團花袍,腰上系著青玉帶,頭戴展腳襆頭,邁著四方步走來,那一尺二寸的帽腳就隨著腳步巍巍顫顫。

「黃公公早啊?你那邊查案可有什麼進展?」陳王謨老遠就叫起來。

對這位掌著兵權的伯爺,黃公公可不敢拿大,把腰兒略為呵呵,賠笑道:「中官雖沒有進展,但卻替伯爺請來了位日斷陽、夜審陰的奇才。」

哦?陳王謨眉頭一剔,打量穿著飛魚服的秦林,忽然喜笑開懷:「難道這位小哥兒,便是老劉堂下斷案如神的秦將軍?」

秦林散階武略將軍,所以陳王謨以將軍相稱,而他口中的老劉,便是掌錦衣衛事劉守有了。

秦林微微一笑,施禮道:「伯爺謬讚。下官談不上什麼斷案如神,只是有幾分急智,正好去戳破豺狼之輩的罪行,叫魑魅魍魎無所遁形罷了。」

陸遠志等人見慣秦林和什麼荊王、世子、小公爺、小侯爺打交道,倒也不以為意,黃公公和霍重樓卻嚇了一大跳,暗道陳王謨是什麼人?伯爵乃是超品呀,秦林這話恐怕說的太滿了吧,萬一惹得他不高興……

那些個中軍官、旗牌官、校尉官則大眼瞪小眼:敢這麼和伯爺說話,若不是和中官副使黃公公同來的,他們早就呼喝起來;伯爺這幾天生的氣可不少,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要把這口出大言的錦衣官兒亂棍打出轅門。

陳王謨確實微怔,覺得秦林態度雖然謙恭,口氣卻十分自信。自打案件發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誰敢說的這樣篤定,起初看秦林年紀尚輕,他還有些似信非信的,現在倒更肯定他有幾分本事,否則也不敢如此自信啊!

「好!果然不愧錦衣親軍裡頭第一個少年英雄!」陳王謨把大拇哥一豎:「今天本官便退位讓賢,請秦將軍主審查明案情,本官定然上本,替秦將軍請功。」

秦林故意口出大言刺一刺陳王謨,便是要唬住他以取得主審權,或者激得他生氣,再提出以斷案相賭,兩種結果都是一樣。

於是秦林便提出去案發的漕船查看。

這是條頭等大漕船,密艙設在船身中段,光線昏暗。

秦林仔細檢查,發現艙壁只開著兩隻小窗口,上面果然灰塵、蜘蛛網都有,鐵條緊固,沒有動過的痕迹。

又看排放污水污物的瀉洞,在艙底位置,用大毛竹做的管道,和艙板相連的地方上著鐵箍。

密艙天地兩頭、前後左右四壁,全是堅實的榨木所制,秦林叫陸遠志、牛大力打著大牛油蠟燭照亮,自己趴著仔細檢查木縫,更不曾有撬動過的痕迹。

陳王謨見狀頗為佩服,他手底下的官兒,還有揚州錦衣衛的人都不止一次的進來檢查過,但從未有哪個官兒像秦林這樣認真仔細,簡直像大姑娘繡花似的。

見秦林收手,看著瀉洞處若有所思,陳王謨便告訴他,這瀉洞鐵箍和窗口處的鐵條,都是連著整塊鐵板所鑄,外面看只有一點兒鐵箍、鐵條,其實連著整塊鐵板都埋在艙壁裡頭,是為押運漕銀而專門建造的,可謂固若金湯。

「這麼說來,銀錠能夠離開船艙的路徑,只剩下大門這唯一的一處了?」秦林問道。

陳王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麼,根本就不能進入內艙的漕工,應該是無辜的吧?」秦林就勸說陳王謨釋放那些無辜的漕工。

可這次平江伯不怎麼樂意了,支支吾吾的,意思是要等案件破了再說。

秦林笑笑不再說什麼,在他看來破這案子並不困難,漕工們也等不了太久了。

即刻回大營去提審四位把總。

兩個年輕點的把總是直隸江南的,一個姓何、一個姓呂,都是指揮使;兩個江南的把總,姓施的是個千戶,姓張的也是指揮使。

剛提到大堂上,四個把總就齊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爺明察,小的冤枉極了,真正是飛來橫禍……」

坐在公座後面的陳王謨把秦林一指:「今天是這位秦將軍主審,比不得往日本官寬縱了,識趣的就老實招了吧!」

四人這才注意到公座旁邊斜著設了位置,一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副千戶高坐,看他年紀實在年輕得不像話,但那雙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鋒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隱隱發疼。

情知錦衣衛裡面酷吏居多,這人年紀輕輕能做到副千戶,恐怕免不得是個中翹楚,四個把總都嚇得不輕,哭喪著臉互相攀咬。

「秦將軍明鑒!我兩個是江南的把總,頭天早晨張某人已經點看過箱子,銀子完好無損,我倆的事情就交卸了,怎麼能攀咬我倆呢?」江南的何把總跟呂把總連聲喊冤。

張把總也跳著腳喊冤:「天可憐見,犯官把門鎖上就回去睡覺,鑰匙就拴在褲腰帶上,密艙裡面還睡著施某人,怎麼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總照樣不服:「大門緊閉,銀子大小又不能從窗口出去,當然是你們誰悄悄開了大門偷銀子。」

聽到這裡,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邊的陸胖子兩眼放光,低聲問道:「秦哥,知道他們怎麼偷銀子的了?」

「不知道。」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陸胖子被噎了一下,「嗨,還以為……」

「不過,真的必須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鎖定罪犯嗎?」秦林笑了起來。

其實日系推理的所謂「密室殺人案」,大部分是無謂的、虛擬的,在現實中極少發生。

因為真正破案是從有無動機、作案時間、現場證據來確認的,罪犯設置密室隱藏作案手段根本毫無意義。根據動機和作案時間劃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現場提取到腳印、指紋、毛髮等證據,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細微的噴濺血點,如果是毒殺案找到罪犯獲取毒藥的途徑,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麼?

偵破,並不是辦案人員和罪犯玩的智力遊戲,再精巧的密室,連福爾摩斯都徒呼奈何,結果辦案人員在罪犯的大衣縫裡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跡,那前面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了。

現實中,像無動機殺人,流躥作案之類,給偵破帶來的困難反而遠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殺人,因為你無法鎖定嫌疑人範圍,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而現在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範圍,那麼不管罪犯設置怎樣的迷霧,黑虎掏心、直截了當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辦法。

「胖子,覺得他們之中哪個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著問道。

陸遠志摸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施把總!」

秦林點點頭,別人都是以種種理由說沒有作案,但他卻是以「銀子無法通過從艙中出去」這種技術性問題來誘導問案官員誤入歧途。

比如殺人案,我通過噴濺形血跡的證據知道罪犯殺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幹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麼刀、到底砍了幾刀、是從左揮舞還是從右揮舞?這些是該罪犯在審訊中供述的!

回到這起案子,那天夜裡銀子不翼而飛,不管它到底怎麼不見的,因為別人進不去……張把總就算拿鑰匙開門也沒辦法不驚醒裡面的人啊,所以艙裡面的施把總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秦林明察暗訪,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剩下唯一的一個可能性就著落在施把總身上。

「來人哪,姓施的說話不盡不實,給我大刑侍候!」秦林把火籤丟下去。

施把總大吃一驚,嚎叫著喊冤。

陳王謨也猶豫起來,在他看來秦林未免太酷烈了點,哪有連案子都沒有問清就直接動刑的呢?莫非此人浪得虛名,只是個手段殘忍的酷吏?

一位方巾儒服的文士從後堂走出來,趴在陳王謨耳邊低語幾句,這位平江伯就笑著朝秦林道:「秦將軍,如今案情未明,貿然動大刑,恐怕屈打成招啊!」

秦林笑笑,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陳王謨,既然確實在三灣那個晚上船身輕了不少,銀箱全都變空,別人又不可能在不驚動施把總的情況下去把五十萬兩白銀搬空,那麼他和這起罪行就必定有所瓜葛。

至於什麼魚躍龍門,以及銀子到底怎麼弄走的,打著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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