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三九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直瀆山下齊人高的草叢有極大的一片,此時草叢中弓弦嘣嘣直響,不斷有羽箭帶著破空之聲勁射而出,其中好幾支箭朝著秦林和常胤緒電射而至。

常胤緒吐氣開聲,舞動九環厚背砍山刀,捲起呼呼勁風,刀背上穿的九個金環叮叮噹噹響成一片……畢竟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嫡傳,常胤緒的刀法遠比他的形象靠譜兒。

秦林和常胤緒從直瀆山頂上慢慢走下來剛到山腰,羽箭射到此處力道就弱了,被九環刀磕得四下亂飛,兩人便沒有受傷。

可山腳下的僕役、馬夫就倒霉了……公子小姐們在山頂談詩論文,除了小廝和貼身丫頭服侍,其他人都在山腳下坐著歇息,冷不防身邊草叢裡突然射出一輪暗箭,立刻就躺倒了二三十人。

「敵襲……」有人凄厲地叫喊著,忽然聲音像鴨子被擰斷喉嚨一樣戛然而止,顯然已經命喪黃泉。

這群僕役足有兩三百號,其中家將、護院、保鏢為數不少,遇襲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舉著鋼刀、木棍朝草叢衝去。

秦林心念電轉,想到此前發現的那一大片倒伏的荒草和許多青壯的腳印,立刻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見眾護院、健仆沖向草叢,牛大力也在其中,秦林趕緊叫道:「快退!」

除了牛大力毫不遲疑的聽令退卻,其餘的人已一頭扎進了草叢,揮舞著武器四下亂砍,嘴裡罵罵咧咧的。

喉嚨最粗的一個連秦林都聽得清清楚楚:「都瘋了,他媽的山賊敢來老虎頭上拍蒼蠅!爺跟著安遠侯打倭寇的時候,你他娘的……啊!」

那人一聲慘叫,罵聲突然中斷。

江南暖和,這裡又未經開墾,立冬後荒草雖然轉黃,依然比人還高,草叢外的人看不見裡面的情形,聽到那聲慘呼已是心頭駭然,不敢再搶進。

只見草叢中窸窸窣窣的一陣騷動,這裡的蘆葦稈一陣猛搖,便傳來喑啞的垂死嘶喊,那兒的茅草忽然亂晃,又有人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這茂盛的草叢,簡直就是吞噬生命的地獄!

眾家丁驚得臉色煞白,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突然間草叢分開鑽出個人來,眾家丁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卻是剛才坐在人群之中,互相吹牛打屁的一位護院,頓時鬆了口氣。

這人的臉因為驚惶可怖而扭曲,嘴巴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滿頭滿臉都是草葉子,眼睛驚懼無比的睜著,流露出恐懼到極點的神情……也許他是這一撥衝進草叢的護院之中,唯一活著的人了。

從草叢中鑽出來,看見眾家丁站在前面,他終於確信逃脫了死神的追捕,驚恐無比的臉上顯出了劫後餘生的歡愉。

不過很快,這歡愉就像石蠟一樣凝固了,並且瞬間變得猙獰扭曲……草叢中一根黑黝黝的軟鞭甩出,毒蛇似的纏上了他的喉嚨,收緊、拖曳,這人喉嚨里發出殺雞似的咯咯聲,被倒拖回了草叢中。

犧牲者給人們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後,那雙變得血紅、暴突的眼睛。

草叢中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切割聲,不知道在做什麼。

面對這未知的恐怖,家丁們嚇得渾身發軟,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卻。

忽然草叢中若干東西被拋了出來,撲塌撲塌地掉落,定睛細看,竟然是濕答答的肝肺、滑膩膩的肚腸!

媽呀!家丁們恨不得爹媽給自己生了四條腿,炸了窩似的四下亂竄,而此時茂密的荒草中再次射出箭矢,把沒頭蒼蠅般亂竄的家丁一個個射死。

牛大力把棗木棍舞得潑水不進,一時沒有風險,倒是陸遠志在另外一邊撅著屁股亂跑,羽箭嗖嗖的在他身邊亂飛。

秦林在山腰看很清楚,連忙叫道:「胖子快牽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

陸遠志趕緊牽了匹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

別人有樣學樣,都牽著馬做掩護朝山頂撤退,牛大力也把秦林那匹踏雪烏騅牽了。

說也奇怪,眾位貴胄雖然多乘騎受過訓練的軍馬,但不少文士公子所乘的只是普通乘馬,在屁股中箭的情況下居然沒有炸窩發瘋。

秦林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馬兒都跟著踏雪烏騅移動……原來這千里馬走到哪裡都是當仁不讓的頭馬!

馬的身體比人強壯得多,要射死可不那麼容易,借著馬匹的掩護,眾家丁才退到山頂。

此時草叢中窸窸窣窣的一陣晃動,百十名黑衣蒙面人鑽了出來,人人背著彎刀,拿著強弓勁弩,在三名首領的帶領下朝著山上追來。

「有弓箭的站出來,守住路口,要不大家都得死!」秦林又大聲叫喊著。

家丁們都記得是這個聲音的提醒自己才能死裡逃生,便有十餘名帶了弓箭的家丁彎弓搭箭守住路口。

燕子磯伸入長江,三面臨水,只有一面與陸地相接,實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家丁們居高臨下守住路口,黑衣人沖了兩次,都被亂箭射了回去,反而留下十多具屍體。

局面這才稍得穩定,僥倖逃脫性命的家丁紛紛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傷。

牛大力毫髮未損,陸遠志……看上去也沒有受傷。

「秦哥,你看我屁股!」陸胖子帶著哭腔,慢慢轉過身來。

胖子肉嘟嘟的屁股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噗……秦林一口噴了出來,俗話說得好啊:胖子莫猥瑣,猥瑣菊被戳。

幸好陸遠志穿的衣褲都是繭綢夾棉質地,韌性極好,箭頭穿破衣褲兩層之後入肉不深,胖子屁股又皮糙肉厚,一時倒也沒有大礙,秦林便吩咐牛大力替他把箭起出來,將傷口裹了。

「秦哥,還是你動手吧,老牛的手段我信不過啊!」胖子咬牙忍疼的表情就像強忍憋了三天的大便,齜牙咧嘴地道:「比起這傻大個,秦哥要溫柔些。」

「是啊,我溫柔……」秦林嘿嘿壞笑,把那根箭桿輕輕一撥。

胖子殺豬似的叫起來:「救命吶……」

牛大力抓住箭桿用力一扯,胖子只覺屁股都痛得沒有了,翻翻白眼幾欲暈去。

「喂,太誇張了吧?」牛大力看看箭桿一臉的無辜,只見那箭頭上有血的部分還不滿一寸。

胖子卻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我死了,我死了……」

秦林沒理會死胖子,仔細盤算著敵我雙方的局面:山上的家丁還剩下近兩百,幾乎人人帶傷,其中有一戰之力的家將、健仆、護院還不到五十,其餘的全是小廝、馬夫和鬍子都白了的老管事;而黑衣人有上百號青壯,人人體格彪悍、步履輕健,顯然都是精銳。

至於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才子,秦林看了看正躲在後面瑟瑟發抖的劉戡之、王士騏,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們,這會兒倒是長得和山賊差不多的常胤緒比才子們管用,提著九環刀,領著七八名侯府家將四下巡邏,鼓舞士氣。

現在全靠著地勢險要,居高臨下用弓箭封住了上山的路口,但眾位公子小姐都是開詩會,並非圍獵的,家丁護院當中攜帶了弓箭的只有二十來人,剛才兩輪疾射之後,剩下的箭支也必須省著用了。

燕子磯三面臨江易守難攻,可對於被圍的眾人來說也是個絕地,困在直瀆山上插翅難飛。

張紫萱腳步輕盈地走到了秦林身邊,語中略帶憂意:「秦兄,要是他們一鼓作氣往上攻來,咱們封路的箭矢用盡,你可有良策?」

「一籌莫展……」秦林搖搖頭,「到時候……就只有靠人命來填了!」

「我們和秦兄並肩作戰!」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拔出佩帶的寶劍,站到秦林身邊。

突如其來的吵鬧聲使秦林很煩躁。

起初看到山腳草叢中可怕的殺戮場面,劉戡之嚇得像小雞崽似的,躲在人堆裡面。

但現在局面稍穩,眾家丁也退了回來,人一多膽氣就壯,他又發了公子爺的脾氣,指著幾名家丁怒斥:「你們幾個臨陣退縮,成何體統?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成仁取義本是分所應當的事情……喂喂,你們坐著幹什麼?快下去打這些山賊呀!」

家丁本來就不是經制軍隊,就算練了武功也沒學軍隊的紀律,被他這一罵,雖然不敢直言駁斥,幾個別人府上的也陰陽怪氣的說起怪話來。

劉戡之一聽之下更是大怒,俊臉漲得通紅,指著眾家丁破口大罵,逼著他們衝下山殺退山賊。

秦林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走過去掄圓了巴掌直接扇到劉戡之臉上:「媽的,你要成仁取義,快點,沒人攔著你!別在這兒胡咧咧,勒逼著別人冤枉送命!」

劉戡之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林:「你、你敢打我?」

秦林正想打第二巴掌,常胤緒把九環厚背砍山刀架劉戡之脖子上了,鼓著眼睛罵道:「閉上你的鳥嘴,要不老子一刀把你這驢頭割下來當球踢!」

「你、你們……」劉戡之又害怕又委屈,他這輩子都是靠父親蔭庇做公子哥兒,寫寫詩詞文章別人便贊他才子,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何嘗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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