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三四章 桃花劫

徐辛夷兜馬回來,爛銀槍遞出猶如道道電掣,登時就把馬四平困在槍影之中,不過七八招,銀光忽的一斂,只見槍尖上一點寒芒,距離馬四平喉頭只有寸許。

馬四平翻身下馬,單膝跪下抱拳道:「中山王家傳神槍,果然天下無敵!」

「大小姐威武,大小姐必勝!」女兵們全都興高采烈地叫起來,而且聲音整齊劃一,明顯不是第一次。

徐辛夷騎著照夜玉獅子,笑容燦若夏花,圓圓的杏核眼變成了兩隻彎月亮,紅艷艷的嘴唇笑得咧開,露出兩顆俏皮的兔牙。

直到此時,秦林才長吁了一口氣:原來徐家有中山王徐達傳下來的槍法,徐辛夷才能騎戰無敵……不過那槍法真有這麼厲害?或者徐辛夷天生就是練武的奇才?

徐辛夷也看見了秦林,發現他騎著踏雪烏騅,便拍馬過來想問問。

殊不知那踏雪烏騅眷戀故主,過去幾年又都是徐辛夷騎著和別人賽馬、比武,剛才金鼓齊鳴、吶喊震天,馬兒便受了刺激,此時見故主過來,它越發興奮,忽的一下躥了出去。

秦林的騎術也只尋常,猝不及防就被踏雪烏騅沖了出去,他只能用力抓住鞍橋避免摔下去,聽得耳邊呼呼風響,卻無暇控馬了。

徐辛夷見秦林出醜,倒是拍手大笑,雖然踏雪烏騅飛快衝過來,但她知道這匹馬兒通靈,便絲毫也不擔心,只拍拍胯下照夜玉獅子的頭,輕言細語的穩定它的情緒。

果然踏雪烏騅沖近之後,忽然一聲長嘶,騙腿就朝斜刺里拐過去,絲毫也沒有撞到照夜玉獅子。

馬雖然無恙,人卻有了問題……秦林不是徐辛夷,他今天才得到踏雪烏騅,怎麼知道它會來這一招?看看要撞上了,趕緊拼著命伸出手要抓韁繩,卻不料馬兒突然雙蹄一頓拐了彎!

好嘛,秦林立刻騰雲駕霧似的從馬背上飛了起來,叉手叉腳的往前撲。

饒是他心智堅定,遇到這種突發事件也慌了神,只看見前面有紅紅的一團東西,也管不得是個什麼,趕緊當作救命稻草,張開雙臂就抱過去,慌亂中抱住了一個綿綿軟軟溫溫熱熱的東西。

全場鴉雀無聲。

只見踏雪烏騅背上空空如也,照夜玉獅子卻馱著兩個人,除了徐辛夷徐大小姐之外還多了個秦林,這傢伙臉色煞白的坐在徐辛夷身後,雙手正好把她抱了個結結實實!

眾官校兵丁全都面面相覷,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有踏雪烏騅撒著歡兒亂跑,一邊跑還西律律地叫,聽上去簡直像在怪笑。

「這、這怎麼回事?」徐辛夷還沒反應過來,杏核眼裡滿是迷惘,良久才叫道:「啊啊啊……你快放手啊!」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好,我放手了!」秦林一邊解釋,一邊跳下馬。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漲得通紅,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呀呀呀……姓秦的,我要殺了你!」

她倒提著爛銀槍,拿槍桿沒頭沒臉的亂打。

秦林則抱頭鼠竄,想去騎了踏雪烏騅跑路,可那該死的馬西律律怪叫著四處亂跑,怎麼追也追不上。

於是東花園萬眾矚目之下,踏雪烏騅在前面跑,秦林在後面追,最後還跟著個徐辛夷,騎著照夜玉獅子拿爛銀槍亂打,鬧得不可開交。

眾兵丁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肚子疼;女兵們也傻了眼,有人按慣例喊了聲「大小姐威武」,立刻被侍劍兇巴巴地瞪了眼,趕緊住口。

那踏雪烏騅尤其可恨,秦林跑快它跑快,秦林跑慢了它跑慢,時不時還回頭望望後面,西律律的怪叫,好像嘲笑他似的。

秦林跑得筋疲力盡,背後又是徐辛夷拿槍桿亂打,他搞毛了,乾脆不跑,轉過身望著徐辛夷,指著不遠處的踏雪烏騅,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你養的這匹衰馬,把我顛了下來,你還好意思打我?你就這麼強橫霸道?」

徐辛夷嘴一癟,大大的杏核眼裡面淚花花直打轉,心說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兒身被你當著許多人亂抱,還要說人家強橫霸道……但想想踏雪烏騅確實是自己養的,今天的事情似乎又怪不得秦林……

哐當一聲,徐辛夷把爛銀槍扔在地上,小嘴一癟一癟的,終於忍住還是沒哭,但看她那樣兒實在比哭還要難受些。

秦林心下不忍,小聲道:「對不起,今天實在是……」

「才不要你可憐!」徐辛夷銀牙一咬,打著照夜玉獅子就走。

秦林兩條腿追不上,踏雪烏騅卻又跑過去蹭主人的腿。

「都是你這匹壞馬!」徐辛夷正在氣頭上,把踏雪烏騅踢了一腳,馬兒卻不懂主人的心思,怔怔地望著她遠去。

指揮使、千戶、百戶們統帶官兵離開,得勝鼓也不敲了,旌旗也不搖了,真叫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眾女兵也沒趣沒趣的,自有侍劍等貼身女兵趕上去安慰徐辛夷。

最失望的還是六合神槍馬四平,鐵塔般的身子似乎都縮了一圈,牽著馬垂頭喪氣的走過秦林身邊,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高興……唉,就為老兄你這一鬧,我的前程全泡湯了……」

秦林恍然明白了好些事情,看看馬四平如此武藝才穿了件小小從六品鎮撫的官服,就知道人家多不容易,怪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剛想說什麼,人家又牽著馬走了。

殊不知這邊秦林還在鬱悶,遠去的徐辛夷早已破涕為笑,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換了別人要哭天抹淚上吊的事情在她這兒也就生一會兒的氣,被侍劍和幾個親信女兵連哄帶勸,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了。

「大小姐今天真是神威無敵呀,十萬軍中無敵手的什麼六合神槍,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對手!」一個圓臉的姑娘大聲讚歎著。

徐辛夷非常「豪邁」的呵呵笑著,得意非凡。

侍劍掩口笑道:「大小姐追著那姓秦的打,才叫所向披靡呢!就不知道將來有了夫婿,大小姐是不是也像今天這樣打?」

「小蹄子,看本小姐不把你嘴撕了!」徐辛夷兇巴巴的要捉侍劍,半道上卻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來,笑音像銀鈴般清脆動聽。

……

秦林回到家裡,叫兩個丫鬟來烹了茶喝,半躺在床上讓丫鬟替他揉了揉太陽穴。

徐辛夷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秦林心頭煩躁起來,作為一個思維細密冷靜的人,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極力回想李青黛的嬌憨可愛,試圖把徐辛夷的影子驅走。

丫鬟一松一緊的按壓著太陽穴,秦林漸漸地放鬆入睡,但在朦朧中李青黛和徐辛夷兩道影子重合了起來,最後不知怎的又多出了江紫的婀娜身影,互相糾纏不清……

直到門房通報有客來拜,秦林才從這個荒唐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他學過心理學,什麼表意識、潛意識、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胡亂解釋一通,定了定神,這才走出去。

來訪的是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這一次他們投來的名貼上用的真名實姓。

秦林把他們引到正廳坐下,看了看名帖,沉吟道:「兩位江兄……」

張敬修打個哈哈,「我兄弟世居江陵,與秦兄偶然相逢不知深淺,便以捏造的姓名相告,其後才知道秦兄是位磊落君子,倒是我兄弟倆氣量偏狹了,得罪勿怪!」

此時張居正首輔當國,張家兄弟的名字比親王世子的名字還要響亮些,張敬修這麼說,當然以為秦林知道。

可秦林偏偏就不知道,他來到這個時代才半年呢,只看出這兩位公子富貴非凡,現在張敬修主動提到,才想到他們姓張、又來自江陵,莫不是張居正的兒子?便問道:「兩位兄台與江陵相國怎麼稱呼?」

張敬修和張懋修對視一眼,對秦林又高看了一籌:在蘄州做官,連江陵相府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此人為官必嶔崎磊落,不屑於阿諛權貴。

拱拱手,張敬修點頭道:「秦兄所料不錯,江陵相國便是家父了。」

秦林怔了怔,並沒有普通人得知這個消息時的受寵若驚,舉止失措,而是神色淡然,臉上隱隱有審慎之意。

張懋修極其高興的拉了拉哥哥,神色間對秦林頗為欣賞:換了別人,莫說錦衣百戶,就是千戶乃至指揮僉事,四五品的文官,清流自居的文士,聽到相交的朋友竟是相府公子,要麼露出阿諛奉承之態,要麼就刻意裝出淡泊名利的名士嘴臉,其實仍是沽名買直,而像秦林這樣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微露審慎之意的,實在絕無僅有。

想諸葛一生唯謹慎,諸葛武侯才得這兩字而已!

人中龍鳳!兩兄弟同時做出這個結論。

他們絕對想不到秦林這傢伙心裡頭正在思忖:「糟了糟了,江紫原來是張居正的女兒,有沒有搞錯,上午才抱了魏國公的大小姐,下午又知道原來早抓過相府千金的胸部……我究竟是走桃花運呢,還是桃花劫?」

「對了……」張懋修把一張泥金的帖子遞給秦林:「後日立冬,燕子磯上群英薈萃,舉辦本年的金陵詩會,秦兄務必要來……舍妹說有兩句偶得的佳句要請教秦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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