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九一章 秦林的詐術

秦林接受朱由樊的委託查辦此案,上次啟棺發現胎兒月份不符,單以這條證據便能洗清朱由樊子烝父妾的冤屈。

但秦林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發現眉眉之死與黃妃姐弟有脫不開的聯繫,威靈仙、璇璣道長也牽涉其中,經過玄妙觀這條線,進一步感覺到白蓮教插手其中的跡象……與此同時,他挫敗白蓮教刺殺鄧子龍的陰謀,立下極大的功勞,卻只加了試百戶虛銜,反而是於千戶派系的欒俊傑前來接任錦衣衛蘄州百戶之職,更讓他感到了來自黃妃、黃連祖的威脅。

所以,秦林決不會滿足於僅僅替朱由樊洗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打死」是腹黑男的信條,既然黃連祖、欒俊傑敢欺上門來,他便要剝繭抽絲徹查此案,從而扳倒黃妃、黃連祖以消除後患,進一步扳倒欒俊傑,甚至給高高在上的於千戶以沉重打擊。

無奈郭眉眉是被推入水中淹死的,屍身並沒有任何傷痕,與跳水自盡無異;案發時間也有半個月了,指紋、足跡等等現場痕迹早已被破壞,又沒有目擊者,秦林根本找不到可以定案的人證物證。

若是後世,偵破此類案件往往採取監聽監控嫌疑人之間的對話、電話、郵件等方法實施取證,而在這個時代顯然沒有相應的技術條件。

不過啟棺之後發現「死後分娩」的特殊現象,秦林便有了主意。

他利用向荊王進獻丹丸的機會,觀察荊王、黃妃和威靈仙之間的關係,然後去玄妙觀鬥法打草驚蛇,等憋不住勁兒的威靈仙求上門來,再以重利誘他入彀,二人聯手替黃連祖設下鬼母陰胎的局……就這樣一步步連環套走到現在,終於迫使黃連祖親口承認害死郭眉眉、嫁禍朱由樊的罪行,並公之於眾。

此時真相大白,黃連祖束手就擒,秦林將案情主要內容告訴荊王、毛鐸等人,只不過將他與威靈仙裝神弄鬼的手法略去不提,撒個謊,說是自己修鍊陽神出竅,遇到夜遊神持東嶽天齊法旨,攜了郭眉眉陰魂前來懇請他代為伸冤,所以知道此事前因後果,設局引黃連祖入套。

威靈仙急於開脫自己,秦林這麼說他當然把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搖著拂塵神神叨叨的對荊王道:「貧道扶乩早知此人凶頑乖戾,然而終系王爺親眷,所謂疏不間親,貿然告發千歲必然不信。於是貧道虛與委蛇,與秦公子攜手合作,終於使真相大白於天下——所謂天道昭彰、善惡有報,於今信乎?」

荊王又是自愧,又是感激,那股親熱勁兒就別提了,拍著大腿叫屈:「兩位大師的話,小王如何不信?卻把小王瞞得好苦!小王若有半分異心,天地也不相容!」

毛鐸等人則睜著眼睛上下打量秦林,非但能陽神出竅,東嶽天齊大帝的法旨還由夜遊神押到他這裡,這是何等人物?有眼不識真仙吶!

雖然毛大人自詡聖人門徒,講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此時也深信不疑,若不是顧著禮部郎中的面子,他還真想問問秦林長生之道。

霍重樓本來對秦林很有幾分怨氣的,就算看在金子的份上幫了他忙,內心也頗不以為然,但此時卻已十分佩服,甚至覺得前番輸給這個錦衣衛總旗並不算什麼羞恥了——因為他曾受秦林囑託,暗中把跳板踏斷讓黃連祖摔進江中,現在回想起當時秦林和威靈仙一搭一檔的說什麼善惡有報、陰鬼索命,便把秦林的手法瞧破了幾分。

越是如此,霍重樓越覺得秦林智謀機變實在厲害,暗生敬佩之意,心道:若自己有他這般手段,憑這身武功,至於十幾年霉在京師,到頭來還只是個小小檔頭嗎?

有心要賣個好兒,霍重樓走上前去,鷹拿燕雀般把黃連祖提溜起來往地下一摜,登時摔得他七葷八素。東廠番役捆人是最拿手的,霍檔頭更是個中翹楚,從腰上扯出牛筋索子,叫人眼花繚亂的一陣擺弄,轉眼就把黃連祖捆得四馬攢蹄,分毫也動彈不得。

甲乙丙丁撤劍回鞘,走到旁邊僻靜處,幾個小女兵嘰嘰喳喳地說笑,小丁把長頭髮披散下來遮住臉,邁著小碎步飄來盪去,嘴裡還嗚嗚啊啊的怪叫。

「小丁裝鬼真有一套!」女兵甲笑著贊道。

「是啊,剛才把黃連祖嚇得要死。」女兵乙也點頭稱許。

「瞧他連滾帶爬的滾下山去,還真解恨!」女兵丙一揮拳頭。

小丁弱弱地道:「可那時候我只想笑,好不容易才憋住呢……」

「說什麼呢?」陸遠志賊笑著走過來,偷偷瞥了眼女兵甲波濤洶湧的胸脯,又趕緊把目光溜到別處,唯恐被發覺。

小丁背對著他,裝鬼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有心和他開個玩笑,就慢慢轉過臉去。

開始胖子看見她背對自己,並沒發覺什麼奇怪,待小丁把臉轉過來,本應該是臉的地方竟然也是長滿頭髮的「後腦勺」。

胖子頓時口乾舌燥,往後退了兩步:「你、你們?」

陰暗朦朧的月光之下,甲乙丙同時一低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依稀可辨白森森的牙齒……

媽呀!胖子一聲慘叫,撒腿就跑,圓鼓鼓的身形就像皮球似的,一溜煙滾遠了。

小丁被頭髮遮住視線,並不知道三位姐姐弄鬼,聽到慘叫之後把披散的頭髮分開,怔怔地看著球遁的胖子,悶悶地道:「人家有那麼可怕嗎?」

荊王那邊,黃妃已在宮女、宦官簇擁下過來了,但這時候她臉上早已沒有了那種刻薄、頤指氣使的神氣,無論怎麼強裝鎮定,瑟瑟發抖的裙擺和不停揉搓著的雙手,都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慌。

待看見燈球火把照耀之下,黃連祖被捆成四馬攢蹄,她就明白了一切,面如死灰,伏到荊王腳下哀哀的懇求:「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看在楂兒的分上,饒過咱們姐弟吧……」

可惜荊王面部的肌肉就像石雕一樣僵硬,看著黃妃的眼神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夫妻之情,冷冷地問毛鐸:「毛大人,這毒婦該當何罪啊?」

毛鐸想了想,拱手稟道:「黃氏身為妾侍,不守婦道,為親子謀奪世子之位,竟敢謀害人命、嫁禍大王子,罪不可贖,但憑王爺做主。」

荊王點點頭:「那麼,黃氏便永遠圈禁冷宮,黃連祖待查清罪行之後,按律明正典刑。」

黃連祖早已心如死灰,癱在地上直如死人一般,他萬分畏懼地看著秦林,目光中不無後悔之意:怎麼就得罪了這位勾魂的無常、索命的閻羅?若非是他,自己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悔不當初啊!

黃妃尚不甘心,抬齣兒子來勸朱常泴:「王爺,楂兒不能沒有親娘啊,你把我永遠圈禁,誰來養育他?黃連祖,他也是楂兒的舅舅啊!」

「胡說八道!」荊王毫不留情的踢開黃妃,天家貴胄於親情上自是當斷則斷,怒斥道:「你只是個妾室,黃連祖幾時成楂兒舅舅了?本王的兒子,自然要尋賢良淑德的女子來養育,難道還讓你這毒婦把他也教成陰險毒辣之人?你死心罷,今後再無見他之期了,至於世子之位,本王立刻就要上奏朝廷,封給我那含冤受屈的樊兒!」

黃妃遭此番打擊,早已魂飛魄散,今後母子不能相見、弟弟黃連祖將被處死、朱由楂也永遠失去了繼承王位的機會……她不反省自己的罪行,反而將這一切歸咎於秦林,萬分怨毒的盯著他。

可這時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荊王側妃了,原本對她俯首屈膝的幾名宦官,早已變了臉色,左右將她挾持著帶了下去,等待她的將是永遠失去自由的圈禁,以及冷宮中無窮無盡的凄苦和懊悔。

「咎由自取!」秦林很樂意見到黃妃怨毒的目光,他曾經很多次在被自己親手送上刑場的罪犯眼中找到同樣的眼神,並且不介意看到更多——因為那代表著正義得到伸張,罪行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慢慢走到被捆成大粽子的黃連祖身邊:「說出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黃連祖早已灰心喪氣,明知必死無疑,他不理會秦林,乾脆閉上了眼睛。

「雖然都是死,但死後總有些不同的,被黃兄害死的冤魂應該不少吧?」秦林陰森的笑著,「她們已在閻羅殿上把你告了無數狀,黃兄倒是猜一猜,你死後是下十八層地獄呢,還是受無窮無盡的煉獄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此時人們都相信鬼神之說,黃連祖親身經歷,更是毫不懷疑,聽到秦林這麼一說,登時發起抖來,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我說了,你就可以叫地府……」

秦林鄭重地點了點頭。

黃連祖生怕秦林毀約,忙不迭地把他和璇璣道長之間的交往,玄妙觀的種種古怪之處,竹筒倒豆子似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並且在秦林遞給他的供狀上摁了手印。

秦林壞笑著把供狀收入懷中,然後附到黃連祖耳邊,低低地道:「其實,我騙你的,如果你這種人不下十八層地獄,地獄又是為何人而設立呢?」

黃連祖聞言睜大了眼睛,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赤紅,嗬嗬喘息著,想到十八層地獄種種可怕的陰間酷刑,他發出了絕望的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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