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資料 第45章 番外篇 冰淚石中的火焰(節一)

通體漆黑的高塔聳立在銀心月下,四周的泥沼翻滾著粘稠的氣泡,和空氣里呼嘯的亡靈應和成恐怖的音色,濃厚的紫色瘴氣終年累月地籠罩住沼澤地,池底藏有護衛的不死怪物,睜大腐爛的眼捕捉任何一個踏上這片禁地的生命,也負責防止某些人逃跑——比如,高塔主人的實驗品、弟子等等。

被黑暗界的同胞稱為【操骨者】的死靈法師直接轉移到頂樓的傳送之間,走進有著巨大壁爐的客廳,將疲憊的身體埋入柔軟的躺椅。在地毯上爬行的死物自動彙報今天鎮魂杯的收穫,這個報告讓老法師發出短促而粗嘎的笑聲。

「你們的同伴馬上又要多一個了。索拉恩那個笨蛋,竟然妄想改過從善,還是在一個白袍的引導下,可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跳進這個圈子,就再沒有洗白的可能。

醇酒使嘲笑已故敵人的滋味變得更甜美,揮退外形噁心的部下,老法師閉上眼,似乎在專註品茗,又像是思索,深沉的靜默沉澱下來。

「席恩。」

驀地,他開口呼喚弟子的名字。一個矮小的人影應聲出現,爐火照亮他的面容。十一二歲年紀,穿著與身材不符的寬大黑袍,烏黑的短髮泛著奇妙的紅光,雙眸也是相同的顏色,彷彿燒紅的煤炭。白皙的小臉只能用漂亮形容,在這兩色的襯托中顯得異樣妖艷,猶如一朵白色的屍骨花。

額心的十二芒星印記為他與黑暗完美相融的氣質增添了一抹神秘感,一如沒有盡頭,充滿危險和魅惑的魔法世界。

「導師。」男孩恭謹地跪下行禮。比起彎腰露出破綻,他更喜歡直面對方。至於自尊,早八百年前就被他丟進陰溝了。

「哦?你還記得我是導師?那我回來,你怎麼不出來迎接?」

席恩低眉順眼地道歉:「對不起,導師,我正在做您吩咐的功課,沒聽見亡靈的聲音,請您責罰。」柔軟的劉海垂了下來,擋住冰封的眸。這時的他,還無法將眼神和表情調整到想要的效果,只能採用折中的方法——態度彌補。

「嗯,專心是好事。」老法師保守地認同,做了個手勢,「席恩,過來。」

袍下的瘦弱身軀明顯一顫,但還是聽話地起身走到老師面前,完美地控制住自身的恐懼,任對方在胸口劃印,指尖燃起的微弱磷火讓老法師不滿地搖頭:「你的體質實在太差了,魔法師實力再強,沒有一副好身板也成不了大器,明天再去泡泡藥草。」

「是。」端正的臉蛋微微扭曲,主因不是那根燒灼他的手指,而是驟然浮起的痛苦回憶,那才是真正的地獄經歷。老法師乾枯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頜,一邊細細端詳一邊喃喃自語:「本來打算換個皮相,沒想到這顏色意外的適合你。」

對這個評價,席恩回以沉默。

黑紅色,黑色代表邪惡,紅色象徵鮮血,和他美麗的容貌一樣,都是幻術,這是他老師的特殊愛好。席恩本人不以為然,他寧願對著自己傷痕交錯的臉,用仇恨的業火鍛冶心裡那把利刃。

但是老法師也有他的道理:成天看不死怪物已經夠反胃,自己的弟子再醜陋,真是受不了,當然要換個好看的長相養養眼。

「席恩,你天生就是當死靈法師的料啊。」

是嗎?天生?那麼他沉淪黑暗,他的弟弟生活在光明裡,都是天生註定好的?男孩在心底冷笑。

他不服,不承認這種事。

即使命運設定如此,他也要推翻!

「好眼神。」老法師眯了下眼,掩飾內心的不悅。這個弟子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忌憚。席恩是【薩桑之子】,天生的法師,才十二歲,在法術上的成績就遠遠超越他當年,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他想要的是【容器】、是實驗品、是奴僕,而不是一個棘手的敵人。

不過,目前還不急,不急。

舉起酒杯啜了一口,老法師以和藹的語氣道:「功課完成了嗎?」席恩低下頭:「還有一點。」

「做完了再睡。我那些收藏品,都擦了沒?」

「擦了。」回答的同時,席恩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他由衷認為每天花半小時擦拭一堆所謂的名貴古董和奇形怪狀的雕像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這半小時可以學多少寶貴的知識!結果全不事生產地消耗了!

雖然他可以冥想,但是在打破了兩個瓷器後,他就不敢開小差了,他殘破的身體禁受不住第三次「懲罰」。

沒有看漏他的神情,老法師也暗暗搖頭。

這個弟子不具備一般法師都有的藝術鑒賞力,也就是毫無品位。但奇怪的是:席恩在魔法上卻擁有非常細膩的感受性。

他甚至能感到魔力每一絲細微的涌動,將之調節成諧和的音律,精確的手腕連老練的法師也自嘆弗如。

這就是天賦,學習魔法最需要的資質。

「去吧。」

※※※

回到自己冰冷、幽暗的小房間,席恩習慣性地感知周圍,確定沒有異常後,讓浮在天花板下方的水晶球發光,然後點燃壁爐。

一頭灰色的小獸來到他腳邊,撒嬌地蹭著他的袍子。

這是他創造的第一隻妖獸,每個死靈法師手下都有數個咒妖可供驅使。儘管這只是最低級的,壓根沒有攻擊力,但以他的年齡而言,光是培育出妖獸就非常了不起,所以席恩很寶貝它。

拎起那柔軟的軀體抱在懷裡輕揉,沒有想像中的溫暖,妖獸的血是冷的,因為它們是用咒語和藥物培養的生物。

放手讓它落回地面,席恩走向書桌,拿起看到一半的法術書。

他的功課早就做完了,也知道自己偷學的小動作瞞不過老師的眼睛,可是他剋制不住求知的慾望。

只要有力量,有足夠的力量,他就不用對討厭的人搖尾乞憐,飢一頓飽一頓地流浪,逃出這座陰森的高塔,主宰自己的人生,報復那個幸福的弟弟!

不過,他還是恢複法師應有的自製,沒有坐下繼續廢寢忘食地研讀,而是像檢查書頁般急速翻動,記住後面的內容,依依不捨地蓋上書。

觸怒導師的下場是他承擔不起的,他不想死。

把書放回書架的過程中,他凝神整理剛剛記下的寶貴知識,再用鋪床的空擋鞏固,抱著寵物走進浴室,從秘密口袋掏出一隻玻璃瓶,倒進臉盆。

這是他偷偷藏起來的珍貴藥劑,自己泡剩下的,給寵物強身用。

小傢伙卻不領情,在發出刺鼻氣味的液體里拚命掙扎,發出抗議的鳴聲。

「撐著點!」不耐煩地敲了一下不配合的寵物,席恩有點生氣。小傢伙也氣得咬住他的食指,疼痛曼延到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刻意忽略,拔出手指按住它毛茸茸的頭,用力往下壓。

搞什麼,我已經把葯稀釋了。

反抗無效,妖獸只能可憐巴巴地瞅著主人,希望他高抬貴手,不斷低鳴,聲音越來越微弱。

它一直以為主人是在折磨自己,殊不知,席恩確確實實是抱著好意提升它的體能,希望它和自己一樣慢慢變強,永遠陪伴他。

他也沒發覺自己的手段失當,因為他一向被這樣折磨。

可是對脆弱的妖獸而言,這樣的「鍛煉方法」超過了負荷。

第三天,男孩發現躺倒在地板上,冰冷而毫無氣息的寵物。

僵硬地站了半分鐘之久,他泛白的唇抿起鄙夷的弧度,踢了屍體一腳:「沒用的東西。」

不能活下去,就只有被淘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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