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四篇 血之詠嘆調 第六章 折斷的白翼(下)

深夜,一彎弦月高懸天頂,雪剛停,滿地霜雪映著蒼白的反光。

刺骨的寒風吹動單薄的衣裳,斗篷獵獵作響,一隻骨架優美的大手拉著兜帽,銀亮的髮絲下是一雙綠寶石似的眸子,妃色的薄唇呼出白煙,和抱怨的內容:「路克,你不會快一點么?」

「你還說,這麼點距離也要我背!」身長五十米,雖未成年卻已足夠巨大的小金龍反唇相譏,撲扇翅膀繞了個圈。銀髮青年不受影響地一拳擂下去,打得它差點吐血:「安分點,被羅蘭發現我就說是你貪玩拉我一塊兒出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路克百思不得其解。

嶙峋的山脊擋住了月光,在背陰處降落,帕西斯張開光翼跳下。路克鬆了一大口氣,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排斥當坐騎。

「你在這兒等,別亂跑。」揮了揮手,帕西斯徑直走向山道。

積雪鬆軟,走起來很費勁,他索性在腳下凝了個空氣墊,用滑的前進。翼人愛好自由的天性使他對風元素有良好的適性,這也是他唯一擅長的元素魔法。

籠罩聖域的結界已經在那次戰鬥中粉碎了,風裡隱約能聽見亡靈的哀哭,一塊塊聳立的山峰就像白色的巨人,不愧白石山脈的名稱。帕西斯行走間,感覺排列有些古怪,卻看不出所以然,當作是心理作用。

記得這裡有個火山口來著,算了,下次再看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微一苦笑,銀髮青年從山麓里鑽了進去。這時,他靈敏的聽力捕捉到一線異常的動靜。

誰!?聽出是人的腳步聲,方向在前,他稍稍放鬆戒備,卻難抑好奇心,對自己施了個【潛行】和【隱身】,悄悄穿過羊腸小道,貼著山壁探出頭。

寬闊的山谷內,斷亘殘壁林立傾斜,被冷月勾出破敗蒼涼的輪廓,黑洞洞的門廊像吞噬一切的大口,吹過石柱的風比真正的鬼哭更凄厲。就在這樣的風景中,一個黑袍的身影靜靜佇立,帽檐下可見線條清雋的側面,幾縷透明也似的長髮垂在胸前,反射出深悠的藍色。

席恩!!!

全身的血液直衝頭部,帕西斯險些控制不住沸騰的殺意,握劍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身為超一流的劍士,他看出敵人並沒有失去警惕,這個距離和角度也不適宜狙擊。

只有一次機會,失敗就完了。

緩緩調勻呼吸,他繃緊每一根神經,將狀態調到最佳,準備仇人一有離開的跡象就動手,畢竟不是每天都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情。

魔王動了,嘴巴動:「出來吧,帕爾,你埋伏的功夫太差了。」

差點滑了一跤,憾恨片刻,光復王提劍走出陰影,與不共戴天的仇敵面對面。

兜帽滑下,露出爾雅的俊容和纖長的雙耳,輪廓優雅的眸宛如冰封的大海,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涌動著無數暗流。修長勻稱的身子罩著純黑的法師袍,在領口袍袖點綴秘銀紋飾,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淡金的光之絲線編織成不似實體的典雅額環,中央的眼形標誌半閉,恰好遮住額心的神印。

帕西斯不掩敵意地冷笑:「你還用這具破爛身體?果然認殼。」

「這是神體。」席恩不帶感情地回答。秀麗的臉龐怒氣一閃,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緊劍柄。他不是為迪斯卡爾動了義憤,而是感同身受。

「那真是他的光榮。」

「你不必冷嘲熱諷,這世上根本沒有迪斯卡爾這個人。」席恩淡淡地道,只是陳述事實,「我篡改了埃娃的記憶,她的家人也都被我殺了。」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帕西斯疑惑地問。席恩抬頭看看天色:「我不想和腦充血的人勾通。」挑了挑眉,帕西斯潤玉似的唇彎起危險的弧度:「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主要想的是怎麼逃跑,不是偷襲或人多勢眾我的確打不過你。」

相似的笑意浮現在席恩的嘴角,這一刻他們驚人的相像。

他知道,他曾經看了三年,那些孩子如何隱忍,艱難地推翻英雄王朝。

「再等等吧,月快中天了。」席恩右手平舉,喚出一根暗金色的金屬長杖,翻轉點地,敲擊出震爍心扉的清音,「我要釋放莉。」帕西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獃獃反問:「你……你說什麼?」

「她的怨氣已經嚴重影響到世界樹,雖然調和的意志不變,但這麼下去,不出半個月,就會爆發大規模的地震和海嘯,火山也會陸續噴發。」

「偉大的聖賢者大人又要救世了嗎?我家親愛的這次是從無名英雄變成滅世的罪人?」

「我討厭嘈雜。」席恩一句話堵回他的譏諷。帕西斯好不容易壓下剁碎他的衝動。

席恩沒有說出全部的理由,當初他把賀加斯和蘭修斯束縛在人間,其他神明必須以部分意識體降臨恢複平衡。他本想等卡雅成年後,再移交權能,但這次的事徹底惹惱了他。對於調律了始源之海的他而言,調節現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這樣會和世界樹衝突,得先解放菲莉西亞,再與世界樹取得管理上的協調。

至於帕西爾提斯——

「你喇叭吹了沒?」

「吹什麼喇叭!」說到這件事帕西斯就出離憤怒,「我用不著你救,也不要你給的破爛!竟然用喇叭吹催眠曲,你到底懂不懂音樂?」

「不懂。」席恩直截了當地回答,虛心請教,「用什麼樂器重要嗎?」

「廢話!」

「那你記住曲子,換個樂器彈好了,那是樂譜——你吹不出?」席恩領會了關鍵。帕西斯不快地道:「所以我說你給的是破爛。」他不想承仇人的情,是羅蘭和冰宿逼著他吹。

無法使用神曲嗎……席恩略一沉吟,瞬移到對方面前。帕西斯大驚後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住身體,更令他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一隻玉石般冰冷的手托起他的下頜,接著是印下的柔軟唇瓣,同樣清涼得如同溶化的冰水晶。

「你在幹什麼!!!?」凄厲的慘叫劃破天際。

「吃你身上的神識啊。」有了史列蘭的經驗,魔法神倒是適應了這種進食方式,當然情感上免不了噁心,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安分點,不要有抵抗意識,很快就過去了。」

「不要!走開!」光復王風流瀟洒的氣質全毀,叫嚷得像個即將被強暴的小姑娘,「我不要你救!敢碰我就殺了你!」

「這和你的意願無關,我也不是救你,只不過我的目的正好達成這樣的結果而已。」相反,席恩就表現得像個辣手摧花的惡徒,不顧反抗地吃人豆腐,驀地,他微微變色,退回原地。

「愛情……」消化不良地捂住嘴,魔王一臉鐵青,「還是那麼像賽普路斯的臉,沒想到那個戀弟情結的傢伙會愛上女人。」帕西斯只有比他反胃一百倍,掙脫束縛拔劍揮砍:「你這王八蛋!」

無堅不摧的劍氣直直沒入驟開的空間門,只留下一道燒灼般的深深痕迹,魔域之王宛如幻影的身影出現在另一棟建築物上,仰頭望月,語氣平淡得像剛才不過吹起一陣微風:「停,我不吃了,想見莉就忍耐。」

硬生生咽下恥辱與不甘,帕西斯眯細的碧眸掩飾了凶光:「怎麼下去?」

「我先旨聲明,莉已經是寄生狀態,一脫離世界樹,她的身體就會立刻崩潰瓦解。」

月下,銀髮青年全身僵硬,慢慢的,一絲凄艷的笑意爬上他的眉宇:「比起在一棵又老又丑的樹里苟延殘喘,我想她寧願這麼死。」

魔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罪業,這種時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所以他眼神平板,神情淡漠,手指穩定地划出符文:「走了。」

※※※

附體的剎那,除了已適應的衝擊,他還感到陌生的重量,睜開眼,銀眸迸出火花。

「法娜!」

紅髮少女偎依在他胸前,打著哈欠支起上身,動作可愛,神態嬌軟誘人,微笑從眉梢眼角透出來,帶著緋色的嫵媚之感。戒心奇重的黑髮青年卻沒有欣賞的閑情,前所未有的震怒。

哈瑪蓋斯!

他居然放這個女人進來,就因為他想要個新媽媽?不可饒恕!

一時間幾乎想掐死養子,席恩慣戴的面具破裂,兩手絞緊被單。紅瞳閃過異彩,法娜咯咯笑道:「好可怕的表情,你想殺誰呢?好像不是我。」

「滾下去,我……」席恩自動消音,怔怔瞪著一張揮動的幻象符咒,從他的腰帶里抽出。

是他自己的疏忽。

怒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自省:太馬虎了,看來最近日子過得太安逸。

「你爬到我床上幹嘛?」席恩推開她,還沒轉身就被撲壓住,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褥,掙扎也不著力,所以他討厭太軟的床,「——眾神給你的任務還包括色誘?」

「他們怎麼說得出這種話,就算心裡打著這主意。」法娜笑眯眯地將昔日的戀人鉗制在身下,眼波流轉,凝視他水銀般清冽的眼,「只是我喜歡這樣的姿勢。」

席恩冷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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