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四篇 血之詠嘆調 第五章 折斷的白翼(上)

夜涼如水,皎月如勾,萬籟俱靜的時刻,一道白影如同飄蕩的孤魂,靜靜穿過老舊簡陋的走廊,順著微微作響的樓梯拾級而上,緩緩推開盡頭的木門。

無數星辰灑下清冷的輝光,俯瞰著一切。在這些永不熄滅的燈火間,深邃的黑暗彷彿無底的黑洞般吸引人的心魂。

深深吸氣,吐出一口冰白的霧氣,他不勝寒意地抱住白色風衣下單薄的肩膀,原地適應了一會兒,走出建築物投下的陰影。月光照亮一張清俊儒雅的面容,黑曜石色澤的長髮像灑了銀粉似的閃閃發亮,秀長的眼眸浮動著憂慮,急切地在群星里搜尋,像要找某個無望的希望。

果然!修長潔凈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扶欄,維烈低下頭,垂落的黑髮遮住了臉。

和他上次在泫月之塔看的結果一樣,拉克西絲、扎姆卡特和月都死了,接下來……

不!握起拳頭,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從溫靜的黑眸射出:即使和眾神對著干,他也要保住剩下的人!

不過,冥王已經變成席恩的部下,倒是不用再顧忌,問題是賀加斯。如果救不了帕西斯,王一定會瘋狂。可是沒有試驗樣本,緬和零也想不出辦法,看來只有把帕西斯架上手術台了。

火速掏出一隻連接天線和按鈕的水晶耳環戴上,魔界宰相撥弄了半天,失望地嘆氣。

還是不行……他不知道席恩是怎麼攔截超光速通訊的,但是他和摩耶的聯繫徹底中斷了,這下只能求助這個世界的人。眾神?不行,羅蘭?不行,帕西斯……也許,去跟他談談。

突然,他沮喪地一拍額頭:不行,眾神連東城的門檻也不會讓我進。

自己這邊,唯一有能力壓制賀加斯的只有史列蘭,可是他已經明說不會對哥哥出手,而且賀加斯若返回神域,會連史列蘭也一併拖走,到時除了他和肖恩,再無人能對抗席恩。

想到決裂的友人,心臟一陣絞痛,痛到眼前發黑,無法呼吸。那一千年里,若非有肖恩陪伴,他早就撐不下去了。明知是厚顏無恥的奢望,還是在心底偷偷祈禱友人總有一天會原諒自己,而肖恩也的確寬恕了他,然而在醜惡的真相暴露後,碎的終究是碎了。

自作自受。苦笑了一下,維烈緩慢地吸氣、吐氣,竭力壓抑滅頂的痛苦,然後撥通了某個號碼。

約好見面的地點和時間,他正要用小型投影儀調出平面地圖,再使用異能做定點轉移,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維烈,你怎麼起來了?」

「楊、楊陽!」魔界宰相反射性地轉過身,右耳下的菱形水晶跟著搖晃。黑髮少女露出好奇之色:「咦,你什麼時候戴耳環了?還只戴一個。」維烈慌忙拔下通訊器塞進口袋,尷尬地粉飾:「嗯……這個是,紀念品。」

老爸,你一點不擅長說謊,就別白費力氣了。楊陽斜睨他,也沒拆穿,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私事。

「天這麼冷,你還跑出來,當心又感冒——傷好了嗎?」

「嗯。」維烈點點頭,注視女兒與自己神似的臉龐,皺起眉頭,「楊陽,我發覺你對席恩放了太多感情了,這很危險。」楊陽欲言又止,抿著唇不說話。

夜的寒氣在兩人之間流動,有些顫抖的溫潤男聲也像被夜風翻動:「我知道,我和他是一丘之貉,沒資格說他。你也大了,我不該干涉你的感情問題,但他不是個可以託付的好對象。相比之下……」

「你想到哪去了,維烈!」楊陽啼笑皆非,走上兩步,認真地凝視他的雙眼,「別胡思亂想了,我是覺得他很特別有點被吸引,但那和戀愛是兩碼子事。其實我主要想了解他、打動他,別忘了他是肖恩的哥哥,就算我們能殺死他,這種勝利又有什麼意義?當然是盡量和平解決。」

「原來如此。」維烈放下心頭的大石。楊陽笑著拍拍他:「傻爸爸,別總是鑽牛角尖,那天是我說重了,席恩哪能和你比,至少你懂得反省。」

「不,你沒說錯,我是偏心,肖恩也沒怪錯。」維烈轉過頭,看著雲層後若隱若現的金輪月,「那個時候,我把我對肖恩的愧疚發泄到席恩頭上。我本沒有必要折磨他,但是我折磨他,折磨他就像折磨我自己。還有……我討厭他和父親一樣的氣質!討厭得想吐!」

楊陽感到近乎反胃的心驚,澀聲道:「維烈,你就這麼愛爺爺嗎?」維烈疲憊地垂下眼,用一種乾冷的語調道:「我是不得不愛,若不是為了對父親的承諾和一個渺茫的心愿,我根本不會活那麼久。也許我是怨恨他的,但是恨比愛累人。」

「活著對你只是負擔嗎?」楊陽越聽越難受,衝過去抓住他的手,「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輕生!」維烈一怔,隨即綻開淺而真摯的笑靨,抬起另一隻手輕撫她的發梢:「不會的,我現在很幸福,有你,也有了父親的下落。」

「就是嘛。」

「想必你也不想繼承摩耶?」

「才不要咧!」楊陽敬謝不敏地劃叉叉。維烈忍俊不禁,蒼白的俊容在月下像要消失般透明。楊陽莫名的心慌,緊緊摟住他。

「怎麼了?」維烈詫異女兒的舉動。楊陽喃喃道:「沒事的,會雨過天晴的,肖恩會原諒你,席恩那傢伙不肯罷休就請他住五星級牢房,我們陪他蹲,用磨的總能水滴石穿。」

維烈為她的異想天開好笑不已,又心下感動,輕拍她的背:「好了,楊陽,去睡吧。」

「不可以死哦!」

「我保證,我發誓。」

目送她離去,魔界宰相的神情從輕鬆到沉寂,抬頭看了看天色,握緊兜里的終端耳墜。

※※※

瞬間移動帶起不穩定的氣流,拂過魔族特有的防護罩,視野漸漸清晰。開滿了雪絨花的庭園裡,他看見她坐在噴水池邊緣,白皙的纖指無聊地撥水。點點晶瑩宛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可思議的流麗。

剪短的銀髮在她的頸側和耳畔向內翹起,花朵般拱衛著清秀優美的容顏。她的神情卻找不到一絲柔弱,清傲凜然,就像一株白梅,在玄冰中傲然綻放,耳下也垂盪著菱形的別緻耳飾。

紫水晶似的眸令人不敢逼視的銳利寒酷,淺淺揚起的笑意似嘲非嘲:「難得你會聯絡我。」

「王。」維烈兩指併攏放在胸前,欠身行最敬禮。

「說吧,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菲莉西亞撥了撥發,將一切怨恨陰謀隱藏在表皮下。注意到她的動作比上次見面靈活了許多,維烈心一沉。

他造了孽,衍生出更多的孽。

定了定神,維烈苦澀地道:「是這樣的,帕西爾提斯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出乎他意料,菲莉西亞毫無異狀,只有她的眼,更加清晰冷亮:「不要拐彎抹角,維烈,你一千年沒拿出辦法,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能救他,只是要我做好心理準備你可以回去了,還有事就說。」

「是……是的。」維烈心口發涼,卻不明白這股不祥的預感由來何處,結結巴巴地敘述最近發生的事。菲莉西亞專註聆聽,末了沉吟道:「你想孤注一擲,再向席恩挑戰?」

「不是,是求他救帕西爾提斯。據楊陽說,他曾經吃了史列蘭一小部分神格,說不定能剝奪賀加斯在帕西爾提斯身上的意識。對於神的構造,也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計畫得很好,可是他會救帕西斯嗎?」菲莉西亞諷笑。維烈一咬牙:「他不救也得救,如果談判破裂,我會扣押哈瑪蓋斯做要挾。」

「哦,他的養子嗎?我可不認為那個男人會對誰付出真情。」菲莉西亞不抱樂觀態度,「你也未必會贏。」維烈窘紅臉,默認。

「他已經這麼強了……」銀髮少女目光飄遠,幽幽地道。

感覺這一剎那她孤單得像一抹幽魂,黑髮青年心裡升起難言的情愫,囁嚅著想安慰,對方再度武裝的眼神又凍結住他:「可以試試,有把握就做吧,不要拖拖拉拉。」

「是!」維烈轉憂為喜,主君的肯定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幾乎遺忘的感觸。

「維烈,魔界的技術能夠分析出一切嗎?包括神力?始源之海?」

「這……應該行。」

「嗯。」菲莉西亞沒有多言,垂眸掩蓋眼裡燃燒的火焰:既然席恩成為了始源之海的化身,萬不得已,只有消滅這萬物的源頭。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和仇人的差距何止千里。真的走到那步,也代表……

透骨的冰涼,千年的煎熬等待變成了一場空。菲莉西亞語聲轉冷,手腕在夜空划出亮銀的弧線:「維烈,過來,抱緊我。」

並非邀約,而是命令。

「呃!」魔界宰相傻眼,臉紅到耳根,「王……王?」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遲疑著邁步,中途情不自禁地加快,維烈在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下,擁緊這具柔軟又纖弱的軀體,希望將自己的溫度分給她。菲莉西亞卻沒有他那樣的旖旎情懷,紫眸冷酷的堅冰下是深不見底的悲涼。

力量被子女分光,身體至今還在世界樹里,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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