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三篇 脫軌的旋律 第二章 破繭(上)

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微微敞開的玻璃窗,在大理石地板上烙下斑駁的光點。藍色的絲綢窗帘隨風輕揚,猶如一隻剛剛脫蛹的蝴蝶,正欲展翅而飛。

窗外蟬聲鳴叫,綠蔭濃密。被染成淡藍的光線淺淺照射在厚實的棉被上,一隻大灰兔懶洋洋地動了動長耳,合上眼,繼續享受主人溫柔的撫摸。

那隻手,宛如白玉雕刻而成。修長,優雅,細膩的動作帶著音樂般的韻律。

沿著露出襯衫的手腕往上,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清澈的藍。比水流略深的顏色,光影微盪中如波瀲灧,在柔軟的靠墊和被褥上蜿蜒開來。淡金的頭飾下,玉石般光潔的俊容泛著透明的蒼白,頰上卻透出病態的紅暈。眉目清遠,秀雅如青竹。低垂的眼裡,有專註,有思量,隱匿著一絲莫名的悵然,淡似壓抑。

布置精巧雅緻的房間里,飄浮著花朵的馨香和濃濃的藥味。

年輕女性優美的嗓音輕柔地回蕩:「魔導書·第九節,時空洪流的初步理論。首先,【時空洪流】是由魔導歷前期一位偉大的操法者【紅夜法師】提出的假想,目前尚未證實。他將每個【時軸】比喻成一幢無至盡高的【樓】;而每一層就是某個時間裡的一個【空間】;時空洪流則是串起各層樓的樓梯,連接各高樓的空橋。形狀都是彎曲,所以看起來是∞的型態。其次,移動的功用。一般將時間和空間定義為相互依存的關係,但【紅夜法師】認為也可以實現錯位操作。用坐標形式表達,就是(X,Y,Z,T)。例如,在不消耗時間的前提下,從(1,1,1,1)移動到(2,1,1,1);也可以在不改變當前位置的狀態下,從(1,1,1,1)跳躍到(1,1,1,2)。甚至,用小幅度的空間扭曲干涉時間,類似於傳說中的【暫停術】。第三,穿越的方法。實際上,生物做時空旅行一定要粒子化。雖然時空洪流里已不存在【時間】的概念,但生物的生理時鐘依然會向前走,對水和食物的需求也不變。又因為大腦接收不到外界的訊息,會釋放出一種神奇的物質,導致近乎永不老化的情形。第四……」

「咳咳咳!」

「迪斯卡爾殿下!」女法師慌忙擱下古老的手抄捲軸,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藍發精靈彎腰劇烈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浮起虛脫的微笑:「麻煩你了。」

「沒這回事,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繞過他的肩,熟練地喂水,臂彎里的身軀異常高熱,汗濕的長髮又冰涼如水,截然相反的觸感令芳心情不自禁地悸動,「我扶您躺下吧。」

「不,繼續念,我想聽完。」

無奈,只好扶他靠回軟墊,放下水杯,重拾陳舊的抄卷。

海精靈王子靜靜聆聽,不時喂寵物一片新鮮的菜葉,臉上的神情平靜而滿足。留著一頭紅褐色直發的俏美女郎一口氣念完,蹙起柳葉眉:「唉,完全不懂呢,您明白嗎?」

「明白啊。」這麼簡單。

「那、那、幫我解釋一下,比如這個粒子化。」纖指戳著其中一段。迪斯卡爾不放心地盯著,生怕她用力過度洞穿紙面,隨口道:「簡而言之,就是將人打散成無數小顆粒,同時附以【標記魔法】以免搞亂原來的排列,再用結界包起來防止散失。」

「標記魔法?」

「舉個例子,就像你把一幅已經完成的拼圖抖散,按照每一片的位置在背面寫上記號,最後把所有的拼圖裝進一個包包。」

「哦,這樣說我就懂了。」紅髮女郎恍然大悟。藍發青年豎起食指補充:「還有,精神體/思想是額外打包傳送,安全起見。外包結界要附有收縮的力量,觸發後自動排回原狀。」

「可是可是,人拆散後再拼回,還是原來的人嗎?」心有戚戚焉。

「……」無言了一陣,迪斯卡爾用教導學生的耐心口吻道:「當然是,只要沒丟失就是原來的人。這不同於分屍,是保有生命形態的分散和重組。」

「我明白了,不過我絕對不要做這種嘗試。」

「確實還有深入研究的必要。」迪斯卡爾理解到另一個層面。

一抓抓了個空,他舉起竹籃:「霍娜,再給我一點新鮮的菜葉子。」兔子配合地豎起耳朵。

「不能餵了啦!你看哈羅西恩被你喂得有多肥!」霍娜警告地瞪了眼那隻貪嘴的灰兔。

「有嗎?」毫無自覺的主人低頭:胖嘟嘟的多可愛。

「有!」斬釘截鐵地斷言,霍娜抱起肥得可以直接下鍋的哈羅西恩,險些岔了氣,「我懷疑再這麼下去,它連路都走不動了!」

「走不動路……」低低重複,原本淡然的藍眸一沉,像是矢車菊的花瓣,也像是森冷的冰海,「那,它就不能離開我了。」

霍娜心下發涼,差點脫手讓懷裡的哈羅西恩掉下去。

有時候,她會從這個溫煦隨和的精靈身上感覺到某些不像生物的冰冷部分。

「但、但是,這樣它會哪兒也沒辦法去,只能待在這兒,很寂寞啊。」

迪斯卡爾線條優美的唇微抿,勾起一個接近自嘲的弧度:「你說的沒錯。」霍娜頓時心軟,柔聲道:「您的病會好的,殿下。」

沒有討論這個話題,迪斯卡爾搖了搖籃子,執著地道:「菜葉。」

「好啦好啦。」

「最好再拿幾根紅蘿蔔,洗乾淨。」

「那你也要喝一杯我特製的水果汁,寵物不可以比主人吃得好。」霍娜叉著腰下通牒。迪斯卡爾怔了怔:「呃,好。」

霍娜一走,迪斯卡爾就細心地捲起魔導書,用綢帶紮好。說來奇怪,他應該恨那個把他害得重病纏身的人類,但不知為何,就是提不起絲毫恨意。

而且,這種虛弱無力的狀態,他好像經歷過,又沒有對應的記憶。

水果汁清甜可口,海精靈王子卻喝得很不自在,總覺得漏了某個環節,非常重要的。

嘆息地看著他一臉寵愛地填鴨,霍娜戳戳那只有無底洞胃袋的肥兔子:「我一直想問,『哈羅西恩』是什麼意思?精靈語嗎?」

「嗯,灰色的意思。」灰兔嘛。

霍娜回以長長的省略號:還是老樣子,完全根據特徵取名。

等等!她瞪大眼,迪斯卡爾的性格應該和那個佔據他身體的人不同才對,怎麼會——

對了,埃娃曾說,那人模仿得極像,那……我沒有愛錯人?

「霍娜?」察覺她的失神,迪斯卡爾目露困惑。霍娜紅著臉擺手:「沒事。」對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迪斯卡爾別過頭,問起看似無關的問題:「埃娃跑哪兒去了?今天都沒見到人。」

「她去向光復王陛下道歉了。」

「這樣啊。」迪斯卡爾也挑了根胡蘿蔔細嚼慢咽,「其實應該我……」

砰!房門被粗魯地推開,大步走進的銀髮青年身穿單衣,肩披月白色的外袍,秀麗的臉龐看不出喜怒,碧眸卻流淌著懷疑和深不見底的仇恨,緊繃的聲線更透出風雨欲來的氣息:「迪斯卡爾殿下?」

「我是。」朝不安地跟在後面的妹妹點點頭,礙於手裡的蘿蔔不能行禮,迪斯卡爾欠了欠身,「您就是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先生吧,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好笑地反問,帕西斯撥了撥散發,姿態閑雅動人,隨即用一種像是獵豹狩獵的步伐徐徐走向他,「或許吧,不過我沒有探究的閑情。」

冷不防抓住他的衣領,接近到鼻息相融的距離,帕西斯笑得無比和氣:「既然讓你活著,羅蘭等於剔除你的嫌疑了,我卻不這麼認為,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杜絕!」

「不要啊——」意識到他想幹什麼,埃娃和霍娜齊聲驚呼。

危機本能全開,迪斯卡爾在瞬間用默咒給自己加了兩道防禦,上身後仰,但還是被凌厲的氣劍貫穿腹部。幸好第二層結界有效地偏移了劍頭,哈羅西恩也當了他的緩衝。

「咳咳!」痛得蜷成一團,嘴角流下一道殷紅的液體,迪斯卡爾顧不得傷口直往外冒的血泉,慌忙檢視寵物,「哈羅西恩……」

帕西斯不由得一愣,他眼光銳利,對方的神態完全不似作偽。這個把兔子當寶貝的傢伙,真是那個陰毒邪惡的男人?

「住手啊!」埃娃搶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是我哥哥,不是那個叫席恩的壞蛋!」

哼,管他是不是,做都做了,當然做得徹底。左手劍蓄勢待發,就在這時,一聲清冽的大喝震懾全場:「師父!」

「……羅蘭。」帕西斯的氣勢登時矮了一截。接到通報的東城城主急急趕來,俊美的面容沉肅威嚴:「還不把劍收起來。」

「可是——」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叫醫師和白魔法師。」直接揪著他的後領拖回,羅蘭喚醒周圍人的神智,然後轉向埃娃,「對不起,埃娃殿下,他不要緊吧?」

「沒關係,沒傷到要害。」埃娃噙著眼淚救治,百忙中回應。適時表現出如釋重負的模樣,羅蘭又道歉了幾句,等迪斯卡爾轉危為安,拖著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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