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十八篇 最後的冒險 第六章 凝聚的黑暗

創世歷1038年霧之月10日·東城伊維爾倫·下界王宮——

隨著清澈的液體注入白瓷茶杯,裊裊白煙擴散開來,大神官兩手持杯遞給桌後的主君。

「謝謝。」即使在翻閱情報,羅蘭也不失禮貌。良久,他合上報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將軍他們只是暫時失利,不會讓海盜猖狂太久的。」身為羅蘭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絲。」

「啊!?」

「謝爾達的餘孽沒有這種能耐。」羅蘭雙手交疊撐著下顎,頭腦快速運轉,「就不知道她是親自出馬,還是……嗯,她應該不至於這麼輕率。」

法利恩冷靜下來,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風,很有可能。」

「唔。」羅蘭不置可否,「總之,最壞的打算也是她親自下場攪和。呵呵,如果是這樣,馬爾亞姆就有苦頭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嗎?」法利恩吃了一驚。

「現在還不到時間。何況,馬爾亞姆並不像外表那麼好對付,拉克西絲若小瞧他,吃虧的只會是她自己。」羅蘭對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駁,走到窗邊檢查鴿籠,正好一隻信鴿飛進來。他取下竹筒,轉交給主君。

看完密報,羅蘭久久不語。

從極細微的表情變化,法利恩看出對方是在為難,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備酒,我要去師父那裡。」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

穿過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羅蘭直接從窗子爬進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對面的沙龍,看清室內的情景,愣在門口。

帕西斯側對著他懸坐在半空,打成長辮的銀髮無風而動;雪色的長袍也微微鼓盪;圍繞著他,水銀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陣,不時變幻著符文和圖案;無數青色的光點飛進他體內,同時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陣陣黑氣,被結界壁吸收,迸射出條條青光,互相切割成點,繼續融入青年的身體,如此再三反覆,景色瑰麗而妖異。

羅蘭沒有進去,他雖然不是術士,也知道術士施法時是不能打擾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禦法術。

不一會兒,結界閃了幾下,所有的光一齊消失。銀髮青年落回地上,遞來詫異的目光:「哦呀,羅蘭,今天早的嘛。」

「師父。」東城城主輕嘆,「你至少應該關個門。」

「安啦,不是你這種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幹啥——快快,拿酒來。」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動作輕巧得像個沒有體重的人。羅蘭依言走近:「你在做什麼?」

「進行死靈融合,就快成功了。」

「?」羅蘭一頭霧水地瞅著他。帕西斯扼要解釋:「普通人即使學會死靈魔法也無法施展,因為人體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須先改造身體。改造得越徹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羅蘭恍然大悟,在他對面坐下,「那師父應該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個瘟神!不過在我鍥而不捨的努力下,終於突破了瓶頸!」

「恭喜。」羅蘭微笑。帕西斯卻狐疑地掃描他:「公事上遇到什麼惱人的問題?說出來讓師父聽聽。」羅蘭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從不隱藏自身的情緒,被看穿並不奇怪,真正的衝擊是對方的眼光,宛如實質,又冷中帶魅;氣質也有同樣的變化;以前包圍著他的藥草清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膩氣息。

「怎麼了?」帕西斯察覺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問道。羅蘭一臉無力:「你沒事搽香水幹嘛?」

「香水?我沒搽啊。哦,是我剛剛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對活人沒有影響。」

「還有……」羅蘭難以啟齒地咳了咳,「你好像變妖艷了。」本來這個詞不適用於男人,但他實在找不出別的形容詞。

「是嗎?」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綻開無辜的笑容,「可能是死靈法師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見過其他的死靈法師,都是陰風慘慘讓人望而卻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麼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當真提足踩下去,當然,沒有踩著。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羅蘭笑著圓場,倒了杯酒給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過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歡的白蘭地,皺起眉頭,「他們?」

「是,遇上了船難,兩個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著杯子一言不發。羅蘭也不說話,一邊喝酒,一邊等待他的決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們真是不太平。」

同感。羅蘭在心裡嘀咕。

「這酒不錯,下次再帶一瓶給我。」帕西斯狀似悠閑地啜飲美酒。羅蘭反而有些煩躁地眯起眼:「師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強忍。」帕西斯鎮定依舊,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羅蘭,你想必知道,他是靈體。」

「呃……嗯。」

「那他就不會有事了。而他沒事,剩下四個也肯定沒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終淡然,「何況,就算我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也未必能護得他周全,還是儘早成為死靈法師,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當。」

羅蘭又是驚訝又是困惑,帕西斯的決斷非常正確,就因為正確,才不可思議。以肖恩對他的重要,他的大腦根本不可能這麼冷靜地思考。

年輕的伊維爾倫城主不知道,千年前,當少年以為最尊敬的師父死在英雄王的陰謀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驚人的意志策劃復仇,並且跪在仇人面前,發誓效忠。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無懈可擊的笑容,無懈可擊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靈魂被業火焚燒。

隱忍,早已化為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

身體灼燒似的火燙,意識被高溫蒸發,維烈在這樣的狀態中迷失了幾個日夜,突然一道警訊閃過腦海,使他猛地一震,精靈之眼映出一張熟悉而親切的面容。

「肖恩……」他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

「維烈,你醒了?」棕發青年滿臉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順勢抬起,觸摸他的額頭,「太好了,退燒了。」

因為精靈之眼被撥到一邊,視野也一陣歪斜,魔界宰相差點又暈過去。

「維烈醒了!?」剛散步回來的莎莉耶聞言撲到床邊。維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幾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對不……咳咳。」說到一半,嗓子乾澀,維烈連連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約而同地看向床頭櫃,一隻空空如也的水杯陳列在那兒。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連忙拿著水瓶衝出去。

「真是的,我走時還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轉向病人,詫異地眨眨眼,「怎麼了,維烈?抓著胸口,這裡疼么?」

「不……不是。」黑髮青年略帶不安地注視友人離去的方向。

是錯覺嗎?剛剛肖恩……按著我的魔核。

※※※

無聲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悶。

「我好無聊哦,希莉絲!」

「那就去打死人骨頭玩,別來煩我。」

說著,紅髮少女全神貫注地用尖石劃著複雜的圖案,搜索腦中的記憶。四天了,她一直在做這個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沒用,她只能冀望於大規模的結界術。幸好這方面的知識還算豐富,問題是如何發動。

不到最後關頭,她決不放棄。

昭霆沉默下來,看著她畫了一會兒,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絲手指一頓,嘆道:「是啊。」

被囚禁在這種地方,饒是她們倆都膽子大神經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這時,一個優雅而清冷的女聲響起:「我送飯來。」

希莉絲立刻跳起來,和昭霆一起擺出如臨大敵的姿勢,直到對上來者平靜無波的眼神,才恢複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聲招呼:「埃娃。」

這個名字,是她們四次偷襲未果,不得已休戰後問出來的。

埃娃點點頭,將一隻竹籃放在腳邊。裡面都是些海產,但葷素搭配得很均勻,看得出烹飪者細膩體貼的心思。兩人嘴唇微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她們知道埃娃人不壞,不然不會送飯,當初也不會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應該是環境造就,與本性無關,但以她們的立場,實在無法坦率地道謝。

海精靈等了片刻,見她們沒有攀談的意思,眉間幾不可察地掠過一絲落寞,轉身離去。兩個少女對視一眼,蹲下來翻找籃子。

「又是魚!我想吃香噴噴的豬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絲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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