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十八篇 最後的冒險 第五章 海難與離散

深遠的天空與浩瀚的海洋連成一線,閃耀著太陽的光澤,將燦爛的金蛇擴展到整片海面上;潔白的雲朵隨風聚散;偶爾幾條飛魚躍波逐戲;船尾在水紋上梨出一道深溝,湧出幾許浪花,又無聲地歸於平靜,一切的一切,構築出如詩如畫的美麗景色。

但是,再美麗的景色,看久了也會膩。

「好~無~聊~」

一邊有氣無力地嘆息,昭霆一邊像條扒兒狗似的趴在船舷上,連續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經徹底消磨了她無限的精力,只剩下滿腹怨氣,「還有多久才到那該死的東城?」

「還有……七天左右吧。」希莉絲掰著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還有七天!?那裡是天涯海角嗎!」

「這個距離不算遠。」肖恩搬出從水手那兒聽來的知識,「到外大陸的話,起碼要幾個月。」莎莉耶幫腔:「就是,你以為這裡是河啊。」

「不管!」

「……」

對這種胡攪蠻纏的小女孩,能有什麼道理好講?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棄搭理。楊陽遞來懶懶的一瞥:「有空發牢騷,不如去照顧耶拉姆。」可憐的師兄,三天了還在暈船。

昭霆精神一振:「對了!去跟那死小鬼鬥嘴!」

「喂,我是說『照顧』。」楊陽無力的強調,沒有傳入遠去的人耳中。

「我們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議。希莉絲和莎莉耶點頭,楊陽卻轉向另一邊。

「你不去嗎?」

「我去看看另一個。」笑著扔下一句,楊陽大步離去。

小心地走下搖晃的樓梯,她打開一間艙房的門,探頭道:「維烈,好點沒?」

聞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頭,懷裡擱著一本書;及臀的黑髮凌亂地披散在身後的枕頭上,有別於平日的一絲不苟;原本蒼白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紅,看起來反而健康了許多,即使泛紅的原因是發燒。

「好多了。」青年溫潤的嗓音有一絲沙啞,夾雜著幾聲輕咳。少女皺起眉頭:「什麼好多了,我看是惡化了,都怪你病著還看書。」

「躺著也沒事幹么。」維烈反駁的語氣不焦不躁,與他的笑容一樣閑逸,「既然能用精靈之眼,就代表我恢複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擔心。」

「真是的。」辯不過他,楊陽只得聳聳肩,背著手走向床鋪,另找話題,「話說回來,你的運動神經真是夠爛的,連走在木板上也會掉下水。」以至於得了重感冒,病懨懨地上路。維烈尷尬地摳摳臉頰:「我……那時喝醉了。」

「哦,我們也喝醉了,怎麼就沒掉下去?」

「……」

「關鍵是你缺乏鍛煉!」楊陽伸手指著他的鼻子。維烈合上書,浮起略帶落寞的笑意:「我們和人類不同,天生什麼體質,就一直固定不會變。」

「這樣啊。」楊陽恍然大悟,隨即發現一個疑點,「不對啊,維烈,你說你改變了自己的體質,所以才有了性慾,沒了不死之身。」

「那是為了方便你們理解,其實我是改變了魔核的狀態。我們並不是天生沒有性慾,是被魔核壓抑住。自療能力則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勞。而且我的身體還是不死的,只是痊癒的速度變慢一些罷了。」

楊陽鬆了口長氣:「那就好,如果你會死,我們就頭痛了。」維烈輕笑:「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傢伙大罵了。」

「咦?」

「肖恩啊。」

「他這樣罵過你!?」楊陽大吃一驚。

「嗯,雖然他自己不記得了。」維烈微微一笑,無意識地轉向窗外,彷彿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雙眼始終緊閉,「我說過,降魔戰爭是我和精靈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還會犯下更多的錯誤,不過不是對人類,是對我的同伴。因為,我想死。」

剛在床邊坐下的楊陽僵住了,時間在魔界宰相沉靜的敘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雖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親,我們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沒有我們,魔族不出三天就會死絕。」

「為什麼?」

「因為我體內的核是【母核】。」維烈一手按著胸口的正中,用夢囈般的語氣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關係就像連鎖反應,這是為了確保團結。你知道,我們只有不到兩百的人數,又個個強得不象話,如果不團結,很快就會自殘殆盡。」楊陽聽得一愣一愣:「這麼說,魔王只是個空銜咯?」

「不,我絕對聽命於歷代陛下。優叔叔,首代魔王陛下和我父親是好朋友,而我父親是個對感情極為專一的人。嗯,有點類似精神上的潔癖,所以他不允許他的兒子——我,對朋友的後代有任何出格的行為。」

「什麼啊,他是他,你是你,怎麼能強迫你照他的意願行事!」

「在父親看來,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兒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勁!」楊陽下了個評語。維烈莞爾:「只要接觸過父親的人,沒有人不認為他差勁的,但還是由衷地佩服他。」楊陽搖搖頭,感到無法理解。

「總之,我和王都是對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牽制我,我牽制大家。其實這樣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讓一個人掌握了絕對的權利,他很快就會忘乎所以了。但是那個時候,艾爾拉斯陛下已經和精靈王同歸於盡,再沒有人可以牽制我,而我自己也覺得好累。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擁有那麼強的力量,卻惟獨不能救瑪格?那麼漫長的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我必須為大家負責?我想死有什麼不對?滿腦子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精神危險到這種程度。」

楊陽無言地注視同伴。維烈低下頭,微微苦笑。

「一個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負責任,因為人無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範圍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傷害他人,甚至讓自己喜歡的人們陪葬,就不行了,這就是肖恩那句話的意思。」

「可是……可是……」楊陽情不自禁地道,「瑪格蕾特公主對你而言,是誰也無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還是希望她活下來,那麼重要的人死了,會失常也是理所當然的!」

「確實,肖恩也有那樣一個人。」

「咦?」

「他為了她,和親人斷絕關係,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極點,讓每個擔心他的人氣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沒把矛頭指向那些愛他而他也愛的人——楊陽,你懂嗎?這裡面的意義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楊陽愧疚地垂下眼。維烈面露痛苦,兩手蓋住臉:「那個時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擊,如果不是天杖的保護,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沒攻擊我的要害。最後,天杖打開了零度空間,那是由絕對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後來呢?」儘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著,楊陽還是忍不住追問。

「肖恩把我拉了出來。他用天杖撐著洞口,一手拉著我,對我大吼大叫。當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氣的是別的地方。他說『既然這麼想死,為什麼不一開始找個沒人的角落抹脖子?為什麼要把世界破壞成這個樣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這樣了還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個限度!』。」

楊陽忍俊不禁:「的確是肖恩會說出來的話。」維烈也笑了:「嗯。」

「維烈和肖恩是怎麼認識的?」

「我認識他時,他還小呢,才六歲。呵,看上去是我照顧他,其實是我從他身上學到東西。無論是語言,對人生的態度,其他。」

聽到「語言」二字,楊陽的心臟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憶湧上心頭,衝口道:「他是不是有個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歲……」維烈驀地噤聲,察覺了對方這麼問的用意。楊陽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過氣來的語調道:「維烈,你老實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聖賢者?」

對於這個問題,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遲疑。

「不是。」

楊陽茫然地鬆開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經歷和聖賢者雷同?或者教維烈語言的根本就不是聖賢者?維烈輕撫她的發梢:「別想太多了,這些過去的東西,本來就和你沒有關係。」

「那你又為什麼告訴我這麼多?」楊陽不滿地瞪視他。

維烈清俊的臉龐掠過深沉的陰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隨即用一個微笑遮了去:「你就當是老頭子發牢騷,忘了吧。」

明明不是這樣!在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情緒催化下,楊陽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臉頰,冷笑道:「老頭子臉上會一條皺紋也沒有嗎?」

「楊……楊陽?」

「你倒是舉個這樣的例子給我聽聽。」

「別鬧了!」維烈又氣又慌地掙扎,含糊的聲音卻絲毫構不成威脅,「我的內在是很老了!況且,你不能這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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