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六篇 旋轉的陀螺 第四章 暗潮

黑色的軍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濺起的雨滴打濕了雪白的長褲;浸飽了水的斗篷因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斷翻飛,露出鮮紅的內側;放在兩旁的手神經質地握緊,關節泛白;貫穿雨幕的視線宛如實質。

「閣下……」總參謀長用盡全力才跟上來,但一瞥見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側面,就收回到嘴邊的話,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過弔橋,闖入城門,兩名守衛攔住了年輕的元帥:「站住!這裡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守衛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請稍等,我們馬上通報陛下。」

「不用了,我們自己進去就行。」搶上一步,克魯索推開兩個守衛。果然,拉克西絲揚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發地沖了進去。

「殿下!殿下!」守衛急得直叫,但拉克西絲和克魯索已經去的遠了。

站在大殿上,黑髮元帥感到自己從未這麼生氣過。

她想殺了他!

殺了那個逼她撤軍的男人!!

正殺念大熾的當口,某人不怕死的聲音響起來:「拉克西絲,你回來了?」

現任國王亞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瘦了一圈的臉上滿是喜色:「太好了,你沒事,我這兩天一直在擔心你!」

「因為擔心我,你叫我撤軍?」拉克西絲沉聲道,怒火在眼底翻滾,「你吃錯藥了?我又不是頭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個夢!?」

「你知道啊。」亞拉里特鬆了口氣,在寶座上坐下,「不過,我不是做了『一個』夢,是天天做。唉,我快瘋了。」

「你是瘋了!」拉克西絲嗓門陡然大了一倍,嚇得亞拉里特差點滾下地,「就因為幾個愚蠢的夢,你把我從前線叫回來!還把魔導光炮拿出來!!」

「那才不是愚蠢的夢,是很可怕的夢!」以往被妹妹一吼總是縮頭縮腦的亞拉里特,一反常態地和她對吼。詫異他的狂態,拉克西絲冷靜了些:「那你叫我回來又能怎麼樣?把魔導光炮拿出來又能怎麼樣?就能不做噩夢了?」

「這……這,我夢見你死在戰場上,當然要叫你回來確認一下。至於魔導光炮,是聖職者們建議的,他們說王家的守護神,應該能保佑我不受噩夢騷擾。」

一群白痴!怒火霎時升溫,燒毀了理智。

「你他媽的看不出這是個陷阱!?」

「拉克西絲,你太不象話了!」亞拉里特終於板起臉,重拾兄長的威嚴,「女孩子家,怎麼能說這種粗口,王家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全當耳邊風,拉克西絲用陰冷的口吻道:「那些聖職者是誰?你一一報出名字來。」

「閣下。」克魯索插口,「那些聖職者未必是姦細,應當是為了推卸責任。」

被他一點,拉克西絲當即恍悟:無法解釋主君連續做噩夢的原因,也無法解決,生怕遭受責罰的聖職者於是將一台武器推出來做替罪羊。

亞拉里特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拉克西絲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包含了許多情緒,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憊地撥了撥劉海,吐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回應:「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這麼大雨天趕路一定累壞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轉過身,拉克西絲邁著與來時不同的沉重步伐離開了王宮。

※※※

大雨傾盆,銀絲彷彿歡快的精靈跳蕩在建築物、地面、花草樹木和守衛的盔甲上,反射著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綺麗。一片暗藍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緩緩浮現,出現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間,卻奇妙地和周圍的景緻融為了一體,連呼吸也和雨聲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惱地瞅著淋濕的衣裳——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沒有關節炎。」

「什麼人?」一個守衛發出喝問,手持長槍衝過來,卻沒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溫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像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頭銀色的長髮留至腰間,因為附著其上的水霧顯得朦朧;五官秀麗出塵;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剎那,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傾國的笑靨。

守衛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裡糊塗。

「雖然是老頭子了,魅力還是不減當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葉子。這是片剛摘下來的樹葉,碧綠碧綠,邊緣卻沾著紅絲。而倒下的守衛前額上,也滲出一模一樣的液體。

「一出世就見血,不好的兆頭。」丟掉樹葉,銀髮青年一腳踩在死者的頭顱上,使勁的同時,浮起殘忍的笑意,「不過是人類的話,就無所謂。」

遠處傳來喧嘩聲,定住了他施虐的腳。

「哦呀,又發作了。」耙耙頭髮,帕西斯無奈地注視被自己踩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抱歉,算你運氣不好吧——刃霧。」

「在。」黑暗裡響起清冷的迴音。

「把這堆爛泥吃了,不要留下一點渣渣。」

「總是……」這次清冷的聲音帶了絲不滿。另一個女聲跟著響起:「主人,你沒事吧?」

「沒事,我還一堆帳要算,不會這麼快瘋。」擺擺手,帕西斯隱身朝騷動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斷觸及他的記憶,使他不由得恍惚。

歷代國王真是懶,全部保持原樣,不知道老人很懷舊嗎!

好容易拉回飄遠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聽,卻聽不到喧嘩,便用心聲問道:「小羽,剛才吵鬧的是誰?」

「是當今國王的妹妹,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

「王妹啊。」想起國王的尊容,帕西斯興趣缺缺,「一定也是個肥婆吧。」

「不,是美人。」

「喲!那倒要看看。」

「主人,她已經走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腳步,失望地聳了聳肩,「算了,待會兒再殺到她家去看,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說完,大步走遠,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現一隻銀白色的美麗小鳥,口吐清脆的人聲:「黑耀,你守著主人,別讓他淋到雨;刃霧,我們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間。」

打開門,淡淡的塵氣混合熏香撲面而來,可以聞出這個房間有段時間沒人使用,不過傢具還是擦得很乾凈。一頭冰藍色的小獸正叼著靠墊往床上扔,一隻銀白色的小鳥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蘇。帕西斯輕聲嘆息:「行了,不用搞得這麼正式,我還要回別墅的。」

「主人,這裡比較舒服啊。」一顆黑球繞過他的肩膀,飛進房間,在空中左搖右擺。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兒為我準備的地方。」

銀髮青年關上門,解下斗篷的環扣,隨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統皮靴也蹬掉,赤足走過柔軟的地毯,將頎長的身子拋上床。

「沒什麼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過?」

「是,我打聽過,這個房間十幾年前是王妹的房間。」名叫「小羽」的白鳥報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還滿有緣的嘛。」

「你可別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孫。」刃霧嚴詞告戒。

「我像是這麼沒道德的人嗎?」

三隻獸(?)面面相覷,對主子的厚顏無恥和毫無自覺甘拜下風。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愜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墊上,屈起月色長袍下的雙腿,「我身上的氣息會讓你不舒服。」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邊!還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叫小黑多可愛,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那刃霧呢?你就不叫刃霧小名!」

「這是它做牛做馬換來的。」帕西斯綻開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霧,「也罷,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後四個字,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曾經,他是大陸響噹噹的亡靈法師,麾下僕從無數,可是自從體內住進一個瘟神,只剩幾隻妖獸還能驅使,其他的連召喚也召喚不出來。

黑耀歡呼著蹦來蹦去,活像顆真正的皮球;小羽給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靜;刃霧走到遠離壁爐的角落,冷眼旁觀兩個同伴打鬧。

帕西斯下床沏了壺茶,心道:還是羅蘭好,有他在,我就不用親自做這些事了。

「主人,你剛剛乾什麼去了?」小羽飛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頸子問道。光是待在房裡就竭盡全力,根本無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齒。

「去拿族譜。」帕西斯打了個響指,一隻捲軸憑空出現,啪地掉在床上。

「哦,你要看孫子們的資料啊。」

「嗯。」帕西斯簡短地應了聲,坐回寢床。妖獸們立刻會意他不想受到打擾,個個噤若寒蟬,惟恐發出一丁點噪音。

捲軸很長,攤開來足以繞整個房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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