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餘音沉澱下來後,希莉絲才恢複說話的能力:「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樣的自己。」
楊陽輕輕一嘆,「肖恩曾親口對我說:『只要我有一口氣,我和我周圍的人都別想死,我一直這麼想、也這麼做』,也就是說,他是個重視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是雙重人格嗎?」
「不,是過去的他。」
「什麼!」希莉絲睜大眼。
「記憶封印歸封印,並不是消失,他的潛意識還記得,所以潛意識想殺了自己。」
窒人的寒氣籠罩整個房間,紅髮少女臉上交織著震驚和恍然,全身不住發抖。
「我……無法想像。」她顫聲道。原以為只是逃避,沒想到他竟然被逼到這種地步!
那究竟是怎樣的過去!?
「我也無法想像。」楊陽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視線,「但我們必須接受,尤其是你,希莉絲,因為你是肖恩的伴侶,你的支持會比任何人都有效——別擔心,肖恩身邊有我們在,不管他的心傷多深,一定會慢慢痊癒的。」
「嗯。」希莉絲的神情略微開朗了些,綻開感激的笑容。
又開導了會兒,楊陽起身離去,走在廊上時感到肚子有點餓,就摸索著下樓,心想別人不說,耶拉姆絕對會留下晚飯。果然一張桌子上擺著三份餐點,還冒著熱氣,顯然施了保溫的法術,旁邊還有張紙。
「原來,留了字條啊。」楊陽拿起紙,借著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紙面,僵了僵。
上面,是以古代語書寫的簡訊。
從龍飛鳳舞的筆跡,可以斷定是出自棕發青年之手,而且以黑髮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辭和繁複的動詞,讓只是粗識古代語的中城滿願師頭痛不已,不得不從房裡拿來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鐘,才勉強搞懂——
我們出去喝酒,門別鎖,或者把窗子開著。
「……」
和充滿韻味,精緻到幾近華麗的文風相比,內容簡直令人氣結。
楊陽一手按額,輕輕笑起來。
※※※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氣息格外清爽,藍藍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錦緞,秋陽高懸,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耶拉姆,月,給。」
「嗯。」
褐發少年和黑髮青年鐵青著臉接過醒酒茶,他們倆都是沒碰過酒的人,昨晚強灌下幾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還好,月早上回來時連人形也無力維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發青年懷裡,讓少女們的心當場碎成一地。
「你真是的!拉不會喝酒的人喝酒!」楊陽和希莉絲齊聲呵斥罪魁禍首。
「熱鬧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實上他並沒有強迫,只說「是男人就喝!」,而沒有男人能忍受這樣的挑釁,於是兩人卯起來狂干。
席娜開口道:「不要責怪族長,是我建議的。」其他妖靈族戰士一致點頭,擺出捍衛的架勢。
「……席娜,我說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長。」
「可是你打敗了守護者。」
「我不是當族長的料啊!」
「沒關係,族裡的事暫時由我處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
肖恩捂著頭煩惱。在無限迴廊看見席娜等人時,他還以為會被分屍,畢竟他砸了人家的聖廟,卻沒想到:妖靈們追上來的目的是為了封他做族長!因為妖靈族有條不成文的規定:誰闖進失落神殿,誰就是老大!
昭霆奇道:「你們幹嘛一定要肖恩當頭?失落神殿不是你們的聖廟嗎?」
「說是聖廟,其實是束縛。」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們一開始並不是自願待在沙漠里,是某個神強迫我們,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殺死所有的闖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們和守護者的雙重防線。」
「咦!可是月和維烈都進去過啊!」
「什麼!」
「我是偷溜進去的。」黑髮祭司對同伴求救的目光視若無睹,悠哉悠哉地道。妖靈們的神情立刻從驚佩轉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視棕發青年。
「月!!」
楊陽問道:「席娜,是哪個神強迫你們?」
「不知道,我們不像人類這麼會記錄。連那座該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個行腳商人告訴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訴我的。」
「是賀加斯。」
眾人詫異地看向發言者,月線條優美的唇彎起嘲諷的弧度,「失落神殿是蘭修斯的行宮,那傢伙有戀弟情結,所以強迫你們幫他老弟看房子。」
楊陽等人面面相覷,汗顏。雖然冥王的表現已經讓他們認識到神明並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戀弟情結也太……
賀加斯?蘭修斯?這兩個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肖恩納悶。
希莉絲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記錯了吧,眾神里沒有叫蘭修斯的。」楊陽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們知道協調神,卻不知道混亂神?」
「混亂神的名字是優希亞!」三人異口同聲。
「優希亞?那是誰?」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篤定的口吻道:「總之,協調神的名字絕對是賀加斯,混亂神的名字絕對是蘭修斯,錯的絕對是你們。」
這個人……眾人不約而同地握緊拳頭。
月不再說話,俊逸的臉龐浮起疲倦。餘人見狀,只好吞下怒氣,另找話題。不知過了多久,楊陽偶一抬頭,瞥見對座的人,頓時移不開眼去。黑髮祭司端著茶杯閉目養神,幾縷陽光從他左首的窗戶照進來,襯托得他的白袍更為聖潔,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隱隱散發的氣勢,和東城城主一樣,渾然天成的氣勢。
沒有被任何人承認的必要,也沒有自我主張的必要——這個人就是王。
難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楊陽暗暗嘆息,突然睜大眼,視線掠過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後面。
旅館的大門被一腳踹破,隨之出現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風衣臟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還撕破了好幾處,背後的袋子也是。他扶著門框,大口喘氣,鮮紅的長髮凌亂而潮濕,半數垂過肩,遮住了蒼白的面容,看起來十分狼狽。
「那個……」楊陽咽了口口水,輕喚,「月。」
青色的雙眸睜開,有點不耐煩地瞅著她,隨即轉為錯愕,因為一隻手抓住他的臂膀,將他整個人拉起,攪進懷裡。
「月!月!月!月!……」
血龍王緊緊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聲的斷音。連日來的驚訝、懷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煙消雲散,狂喜之情宛如奔騰的巨浪,一波波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悅下依然有一絲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緊,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生怕一鬆手,懷裡的人就會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絕望而痛苦的日子。
「……薩克?」
聽見那朝思夜想的輕柔嗓音,紅髮青年的顫抖才慢慢平靜下來,像終於安心了一般,略略放鬆手勁,讓黑髮青年得以撫上他的面容。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無法遮住透膚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無法掩去眉間狂狷的霸氣,「你怎麼……」
一言未畢,腰間的雙臂陡然失去力量,懷中的身軀也癱軟下來。
「薩克!」
「扎姆卡特!」
看得屏息靜氣的楊陽等人臉色大變,紛紛跳起來奔向暈倒的同伴。
※※※
「他沒有外傷,內傷也不嚴重,昏迷的主因是體力透支。」
希莉絲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轉身說出診斷結果。聞言,月一直綳得死緊的身體略微放鬆,餘人也如釋重負。
「體力透支?什麼人能讓他體力透支?」楊陽摸著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轉過頭,對上軒風驚疑不定的神情。
「他……是血龍王?」手指紅髮青年。
「對啊。」
「可是——」
「啊,確切的說是血龍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體。」楊陽補充,換來兩雙錯愕的視線。
「魔界宰相!?」軒風和月異口同聲。
楊陽簡要敘述原因。聽罷,月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表象,顫抖地扶著床沿,臉色死白。軒風獃獃地道:「這麼說,是魔界宰相和楊老師長的一模一樣?」
「巧合啦!巧合!」
「月……」
紅髮青年夢囈,雙眉不安地蹙起。黑髮祭司立刻彎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這裡。」
看到這一幕,餘人不約而同地紅了臉,不用一個眼色或手勢,躡手躡腳走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終於苦盡甘來的戀人。
「太好了。」門關上後,棕發青年首先開口,打心底為兩人高興。黑髮少女卻嘆了口氣:「是啊,很好,不過我希望月能剋制點,別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