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升邪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時間如血,完美天鵝

墨陣中軍,黑山上雙尊也在關注著纏江井前「爭屍」之戰,坐在巨像右手的下治真尊一貫笑模樣,此刻也不例外,眼見戰事受阻非但不惱怒,反倒兩眼放光,開心笑道:「這小子又詭又快,不錯啊!」

端坐上首、左手的上合真尊並不應聲,一如既往,他的面色寒冷如冰、身形紋絲不動,全不見生命跡象,幾乎與他身後的黑山巨像相融一起。

下治早知道上合是什麼樣的人,對方不應聲,他自己照樣笑得開心說得有趣,一邊遙遙觀戰一邊不停自言自語,興緻到時還會放聲大笑。

墨色中軍的黑山巨像與纏江井要塞戰場相隔七十七紮,這樣遙遠的距離即便巔頂神佛目力亦不可及,下治真尊靠一尊法鏡觀戰……其實鏡中既看不見蘇景也找不到七尊黑王冠,他們都在匿形追逐,但處處火光綻放至少讓蘇景的行移有跡可循,精修上神能夠看出些門道。

下治真尊就在看門道,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他面前法鏡中人影一閃,始終藏身暗處放火的蘇景居然撤去了隱身法術,現身、靜靜懸浮、鏡中蘇景的目光正正望向觀鏡之人。

法鏡兩端,萬萬里遙遠,蘇景與下治真尊對望。

下治真尊先是愣了愣,跟著「哈」地一聲大笑:「他看我?他看我!他竟然曉得我在看他,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小子比我想得有趣得多。」

纏江井守護陣外,蘇景莫名顯身,已經苦苦追殺他多時的七尊黑王冠,不明白蘇景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跳出來,不過就算他們心中有天大疑惑也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殺敵良機。

幾乎就在蘇景現身的同時,一道黑色暴潮憑空而現,直擊蘇景……中!

正正打中,蘇景崩碎,卻不見血肉橫飛,蘇景彷彿一面鏡子那樣碎裂了,伴以一聲琉璃崩裂的銳響,稜稜角角邊邊裂裂地碎成千百片,墜落宇宙深處。

「啊呀?」下治真尊真就好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大驚小怪著、莫名亢奮著,揚手一拍自己額頭,哈哈大笑:「這小怪!是以寶鏡真影顯身!這麼有意思的……」

這個時候,左手的上合真尊終於開口了:「莫再賣癲,辦正事吧。」

被罵做「賣癲」也不影響下治真尊的心情,揮揮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繼續裝死,事情交給我。」說完話,他張口吐出一道墨色符篆。

符凌空,頃刻燃化黑煙。

旁人無可察覺,但施法者自能得聞,冥冥中傳出悉悉索索的異響,那是魔花生長的聲音,下治真尊催促起更多魔花,層層藤蔓自六合之外迅速延展,去向戰場……

墨巨靈時時刻刻送死,收屍匠四面八方放火,「護屍隊」對蘇景形同虛設,邪魔屍骨未寒就被燒成青煙,除非墨巨靈派出更多更強的高手,否則根本攔不住蘇景。

可墨巨靈現在還不想把太多強者壓上去,那就沒有其他好辦法了,乾脆直接催動花陣,讓魔花自己去和蘇景搶屍體吧。

而魔花搶屍的效率,也的確比著「護屍隊」強得太多了,花自六合外來「偷」真實天地的屍血,防無可防,蘇景沒機會阻攔它們,能做的就是有儘快燒,不過,燒得再快也沒辦法滴水不漏,這邊大片屍沼烈火才起,那邊無數屍體就已被花枝拖走……

從寒星飛射到天河倒卷,從鐵索連舟到邪魔渡花,從揚旗護陣到燒屍爭屍,幾個來回……在百紮開外的墨巨靈大軍面前,纏江井渺小得不值一提,卻在爭鬥中不落下風!

無論浩大法術、慘烈搏命還是詭譎暗行,皆不落下風。

甚至可以說,若非邪魔走運,自外域找到、掌握了那種可以穿跨六合的奇花,這一仗他們可又該怎麼打!

戰事依舊膠著,連舟大陣之內魔花開放不停,再沒有過片刻的清閑,但因燒屍及時,花潮始終沒機會再成「暴起之勢」,凌花渡來的邪魔也始終保持在一個「不慍不火」的狀態,以守軍的實力應付得還算從容。

墨色天河的攻襲也和魔花入陣一樣,不曾有過片刻停歇。

消耗。

攻堅、膠著,墨巨靈無法在短時間內拿下纏江井後,戰事就進入了「消耗」的階段。

墨色天河轟襲不絕,外力相加,每一次轟擊都會消耗一些守陣的元靈法力;墨巨靈渡花不絕,內擾持續,每傷到一塊星石就會讓連舟之陣「少一舟」,每拼掉一位今仙就會讓守軍少一人……

墨巨靈的瘋狂「送死」是有間隔的,差不多每隔三五天就來送死三五天,蘇景卻不得閑,外面不用燒屍的時候他就會返回陣內狙殺渡花邪魔,不知疲倦的小閻羅。

斗戰的時候,對大師娘、對小不聽、對分別許久又重聚蘇晴和屠晚,蘇景總是笑的,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那重悲慟之色重歸於他的目光深處。

蘇景不說,他們也不會問,不過大家都能明白,這般不知疲倦的殺殺殺就是他的發泄吧……

從邪魔渡花開始,陣內激戰就再不曾停歇過,激烈廝殺中,每個「此時此刻」都變得漫長與難熬,每個「明日」都彷彿異樣遙遠、遠到似乎永遠不會到來,但時間真是古怪的東西,大戰中的仙家們明明感覺度日如年,可是如果回頭去看,昨天、上個月又近在眼前,好像一炷香之前才剛剛開戰似的。

用小魔君的話來說:時間如血,過去了便乾涸,永遠留在地上,低頭就能看見;現在的仍流淌,而血漿濃稠、所以緩慢,蘇景以前還真不知道,小魔君梁磨刀居然喜歡掉書袋,能說出這麼酸文假醋而且還詞不達意的話。

蘇鏘鏘問梁磨刀這麼說話跟誰學的,梁磨刀說他當年修行時有一位葫蘆師父就這麼說話……時間如血粘稠流淌,不知不覺間,鐵索連舟大陣成形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守護大陣的法芒的顏色,漸漸從璀璨七彩變成刺目銀白,看上去銀色法芒比著七彩繽紛要更有殺氣,不過太白真人說這不是好事,大陣有玄光五變,每一次顏色變化都代表著陣力的消耗,十成圓滿陣力如今只剩八成不到。

還有大陣的守護範圍,不知不覺間已經縮小了快三成,會如此只因組成大陣的星石、靈州不斷被摧毀,入侵陣內的墨巨靈是殺不完的,他們層出不窮、他們四面開花,護陣群仙來回剿殺,卻永遠不可能做到全無疏漏,稍不留意就會有星石被敵人摧毀,而仙魔之間全力以赴的拚鬥也會殃及陣內靈州,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再就是傷亡了,普通仙家損失並不大,不到一成的死傷,但道家太白負傷,五大法閣中兩位首座真人隕落、沖霄真人也傷及元基;十萬山三頭赤尻的老大被斬斷一臂、老二的右胸靠下位置破開大洞……猴子苦中作樂,二赤尻重傷在身還時不時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胸口破洞,然後美滋滋地喊出身後人的名字;烏龜州,蝕海大聖的尾巴斷了一大截,裘平安化龍入戰的時候被敵人硬生生撕掉一片腹部鱗皮,變回人形的時候他肚皮能直接看到血肉。

小魔君早都出手了,不聽也早就開始暗中策應,但是戰場的範圍太大了,照顧不過來啊。

守軍各部頭領都有折損傷亡……若非他們英勇,普通仙家也不可能只傷亡一成不足了。

墨巨靈的攻勢也不見有明顯變化,就那麼耗著、拼著,不得不說的,這族邪魔恐怕是宇宙中耐心最有耐心的魔物了,穩穩噹噹的打著、有條不紊的死著,他們不著急……也不是全那麼穩如泰山,下治真尊就挺著急的。

「沒勁啊。」下治真尊百無聊賴的樣子,正用手撓肚皮,身為軍團首領、真色正神中高高在上的大能為者,這尊墨巨靈全無威嚴,歪著頭斜著眼去看上合真尊:「你那些『齊楚力俊』干坐著悶不悶,放出去活動活動吧。」

三個月里,下治已經數不清幾次要上合派出「齊楚力俊」了,上合真尊想也不想直接搖頭,同樣數不清第幾次地把回絕理由拋出去:「天鵝大尊還沒消息。」

話音剛落,忽然一道墨色煙霞飛來,落入上合真尊手中。

下治真尊見狀面露喜色,笑道:「想什麼就來什麼,老天鵝這不就來信了!快說說,他那邊怎麼樣,有沒有和大閻羅正面碰過?」

煙霞為靈訊,來自內域的墨巨靈傳訊,最後一支未被剿滅的邪魔。

上合真尊不理同伴,雙目微閉專心讀訊,下治真尊卻猶自嘮叨著:「老天鵝的本事是不錯的,不過他要正面和閻羅硬碰硬,怕是不太妙……」

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涅槃時候出了什麼毛病,下治真尊的啰嗦比起三足金烏也全不遜色。

不遜色,且還有特色,他不止喃喃自語,他還自問自答:「為何不妙?我也沒見過閻羅,怎麼會曉得閻羅就能穩勝老天鵝?我是沒見過大閻羅,可我這仨月天天光看小閻羅了……小的尚且彪悍如此,大的還了得!不妙不妙,肯定是不妙……」

自問自答、煞有介事,下治真尊漸漸皺起了眉頭是,看樣子是在替「老天鵝」擔心。

下治少見的皺眉時候,上合正少見的面露笑意:「少再胡言亂語,天鵝大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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