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升邪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給他個好看

神君很忙,沒興趣再應酬。

蘇景看看流眼淚的金童,又看看目光沉黯的蓋世尊者,口中輕輕一聲咳嗽:「回去?」

蓋世尊者搖了搖頭:「回不去啦。」

這個說法很古怪,閻羅已逐客,他們卻說「回不去了」,不過蘇景並不意外。

能想到的,他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金童是偽佛傳人,無論他現在的身份還是曾經做過的事情,都是與整座仙天為敵,能夠活到現在只有一個原因:藏得好。

蓋世尊者為使者,閻羅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在他身上種下追蹤咒法,比著動動手指還簡單,蓋世如果被追蹤、又再返回老巢,金童必死無疑。

閻羅會不會追蹤?

蓋世這個人曾在極樂世界居於高位,手上血腥滿滿也著實做成過幾件大事,不過他的心機並不太深,他是個苦修仙魔,平時不太過問門宗事情,修行的時間遠勝在外行走的時間,偽佛所以看重他,不外三點:一是他的確強大,二是他足夠忠心,三則是他有自知之明。

就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所以蓋世的心思總是清透的,他不會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閻羅的智慧,神君會不會追蹤他根本不去考慮,他只想自己不能害了金童。

是以蓋世此行,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會再回去,是被閻羅扣下、是從此流浪仙天,還是被仇家徹底打滅?無所謂的,蓋世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去就足夠了。

沉默了片刻,蓋世又對蘇景道:「剛才多謝你。」神君坐殿時,蘇景三番兩次開口強調,讓他們「有事直說」。

聰明人間的對話很省心,無需解釋蘇景就知道對方在謝什麼,擺擺手說道:「不必謝,我那樣說也不是想幫你們,只是替神君催促罷了,待會出去聊吧。」跟著蘇景轉開了話題,笑了:「究竟什麼寶貝,所求何事,我還挺好奇的。」

蓋世望向了金童,早都沒了主意只會流眼淚的金童還站在原地發愣。

蓋世嘆了口氣,拉起金童走了,蘇景也朗聲開口向神君辭行,神君未在顯身,只傳聲過來著蘇景好好修行,且告訴他下次百年會時要他一起赴會。

百年會上,神尊論道,於蘇景來說那是何等榮譽,又是何等期盼!問訊後蘇景大喜,高高興興地拜別神君,飛出寶殿後見蓋世尊者與金童果然等在了天外。

迎上蘇景後也不等他再發問,蓋世就緩緩講出此行目的,讓蘇景覺得有些可笑的是,蓋世尊者和他說話的時候,金童也緩過神來,居然時不時地還插口搭腔,免不了的抽搭幾聲,還把那枚「混沌天雷轟」拿出來給蘇景看了看。

有些好笑……但另還有些蘇景自己也說不清的古怪感覺……好像挺像的啊。

當年的離山小師叔,頂著個天大的名頭和輩分,風風光光入駐離山,那時的蘇景多聰明呢,輕飄飄一句「這孩子我看上了」就把樊翹給毀了;如見寶牌掛在脖子上,衣襟最上面的扣子一定要鬆開,隱隱露出牌子,誰敢惹我……多聰明,可如今再回頭去看:

瀋河、任奪、紅、虞、樊、龔等人哪個不是修行了一兩千年的老妖精,他們撐起了一座離山,見過多少妖魔鬼怪,見過多少陰謀詭計,那時蘇景的小孩子伎倆在他們眼中算得什麼?笑話吧。

那時只要瀋河笑著問一句「九祖著師叔為小光明頂甄選傳人,此事再好不過,還請師叔示下九祖手諭」就能打落蘇景扯開的虎皮,就能給剛回門宗的小師叔一個下馬威,瀋河可是離山的掌門,蘇景算什麼,剛剛回歸門宗的小傢伙耍哪門子的威風;

如見寶牌要麻煩些,可是以任奪的本領他要想從蘇景手中偷走牌子,不會比打個哈欠更難,不僅以後都不用跪了,還能反治蘇景一個「遺失門宗重寶」之罪,那可是個狠狠的教訓。

的確很相像,那時的蘇景和今天的金童,頭上都有個好漂亮的光環,相比同齡人都有些小聰明,但落在高人眼中又得算什麼。

不同僅在於:蘇景的橫空出世,落入了一個滿滿善意和滿滿寬容的地方,那可是離山!金童的橫空出世卻落入了無盡仇恨,拋開是非勝負,只說金童的周圍,除了一個蓋世尊者,所有人都對他充滿敵意,盼著他出醜盼著他死。

聽著金童抽抽嗒嗒地插話,看著金童一次次抹眼淚,蘇景皺著眉頭的笑,他的神情無以形容。

等蓋世與金童說完,蘇景思索了一陣,再抬眼時他目中玄光閃閃神韻流轉,穩穩盯住了金童:「說句實話來聽。」

金童愣愣:「什麼實話?」

「若不給你家偽佛證名立位,來日大戰時你是不是要幫遠古邪魔來對付今日仙家?」

金童吸口氣,沉了臉色,冷笑:「證名證位不是證對錯,是證他曾經存在過,他本曾真正在,於西天中立一塊神牌,算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若這等小小要求你們都不理會,來日大戰中我投身邪魔又如……」

話未說完,蓋世尊者忽然插口,語氣沉沉,並不掩飾自己的失望:「金童,不必逞強了,請說實話吧。」

若不能為偽佛證名,金童一定會失望和憤怒,可偽佛的散念他也一定不會再違背,實話就是無論是否立位,他都不會去相助墨色巨靈。

可金童還是個孩子,死死抱住自己的倔強,哪怕這「倔強」全無意義、只會壞事且脆弱不堪。

蓋世的話,讓金童數不清第幾次地發愣,似是有些委屈,嘴巴動動、卻沒發出絲毫聲音。

蓋世淺淺嘆了一聲,重複:「金童,請說實話。」

「不……會。」實話就兩個字,金童泄氣的樣子讓他看上去顯得……很孤獨。

蘇景痛快點頭:「成了,我去趟西天,在此等候吧,不會太久?」

「啊?」蘇景之言十足出乎蓋世意料,他能看出蘇景有幫忙的意思,可他以為了不起蘇景迴轉頭再去請求閻羅,哪想到蘇景竟然要直接去西天問佛祖。

驚異之下蓋世脫口問道:「直接去西天……佛祖豈肯答應。」

「試試看吧,不保成,不過也不是沒希望了,極樂世界欠我一尊佛。」蘇景笑笑,背後雙翅撐開一飛衝天去!

飛馳趕赴附近有穿通陣法的靈州,傳訊求見佛祖,得「歡迎歡迎」的回訊後入法陣蘇景直奔西天。

優和尚不在,大大西天里只有一尊佛,廢墟靈山上一座棚,棚下坐著佛,遠遠對蘇景招手,佛的心情總是那麼好:「快來快來,這麼好來看我……來看我還是來求我?」

蘇景飛到靈山,棚外認真施禮,如棚後端坐佛祖對面。

佛給人的感覺從沒太多威嚴,真實且平等,可親可敬也可愛,是以蘇景沒太多緊張,不是他懈怠,而是在佛面前他真的緊張不起來,或者說:佛讓他很放鬆。

心情是放鬆的,所以神情里就會有笑意,蘇景微笑著開口:「弟子有件事……我自己也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想向您請教。」

「你這件事和我有關?」佛問,若是與佛無關的事情,蘇景直接問閻羅就好,何必來西天。

蘇景點點頭,正如他自己所說,幫金童這事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小的惻隱之心作祟,不幫沒太多關係,幫了的話倒是能讓自己快樂些,僅此而已。

「證名」這種事說起來不算什麼,不過事關「皇帝」又豈有小事之說,這檔子閑事涉及真偽兩佛,說小就小,說大就當真能通天。

蘇景乾脆把心思拋開,與佛祖有關的事情就直接來請教佛祖好了……先把事情經過說一遍,跟著正要再「補充」兩句,說一下自己絕無干涉西天法事的意思,不料佛祖沒給他「補充兩句」的機會,直接就點頭:「成啊。」

「成了?」

「嗯,不成。」佛用的還是「成了」的語氣。

蘇景懵了:「您到底啥意思?」

佛聳肩膀,那樣子不嚇人,但很驚人:「不是多大事兒,金童自己來說,我直接就答應,可來的是你啊……有好處吧?」

蘇景笑得可無奈:「沒好處,哪敢騙您。」

「你這孩子,沒說你騙我,不過好處肯定是有的,就算你來之前他們沒賄賂你,等你回去了他們也會謝你,有好處,有好處啊。」佛祖聲音彷彿也壓低了一點點:「你肯定不會白跑這一趟,小閻羅生意興隆,我也盼著能沾光。」

「佛,咱得慈悲為懷,利來利往不看不想才對。」

「哦,那你走吧,告訴金童他做夢。」佛的意思……金童來說,事情就是事情;蘇景來,哪能不牽扯點人情呢,蘇景氣笑了,無奈搖頭:「佛當還記得,西天曾欠我一尊佛。」

佛也笑:「何止記得,我也是這個意思,我給偽佛立個神牌,就當還了『欠你的那尊佛』,以後大家清清爽爽做朋友,回頭我請你吃素齋,還有,偽佛神牌你要多大就有多大,沒問題!」

想都不想蘇景直接搖頭:「佛誤會了,不可能的,冥王個個簡樸持家,我可不敢怎麼大手大腳。」

對蓋世尊者和金童說「西天欠我一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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