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九百七十八章 強援

三千世界,沒有鈴鼓老太上奶奶這個人,只有鈴鼓天魔。

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中,位列兩百三十一,上位尊,鈴鼓天魔!

鈴鈴……咚。鈴鼓天魔的鈴鼓很有趣,好像孩子們玩耍的撥浪鼓,但紅繩上纏繞的擊鼓槌不是木頭或者石頭,而是兩枚精巧的鈴鐺,搖動起來異常悅耳。

天魔的鈴鼓搖響了。

而鈴鼓響動瞬瞬,即為怪人顯身瞬瞬,雷霆所致滿天裂隙、裂隙中重重人影,愁眉苦臉的中年苦力、未老先衰的青年學子、痴痴獃獃卻衣著華貴大胖子、滿面喜色騎著六條腿黃牛的紅襖老太婆、手裡抱著個巨大葫蘆翻跟頭的胖小子、把煙袋鍋咬在口中手拿粗針縫補衣衫的白髮老漢……一個又一個怪人自裂隙擠進人間,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個怪人。

真幸運,戚東來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離山,此刻怕是會把頭顱磕破了。大力天魔,躊躇天魔,富貴天魔,喜嫁天魔、葫蘆天魔、吝嗇天魔……一個怪人即為一頭天魔,上位尊!

群魔入世。

之後便是群魔亂舞,自九霄急沖地面,去戰鬥花妖僧所化的一百零八羅漢。

天魔戰羅漢!哪有什麼法術,哪有什麼咒唱,天魔舞,天魔戰,天魔的招式去他娘,口咬人手抓臉腿撩陰,天魔殺人不求好看,只求:讓他死!

並非真正天魔。

天魔立神壇於浩渺宇宙間,萬千神佛中有他們的一個字型大小、一面大旗,若真魔到來,最差勁也能一對一戰妖僧,怎麼可能一百零八魔合戰一百零八法羅漢……中土世界,只有一個真正天魔,忠義魔秦吹。

但中土還有一座空來山,空來山上有一座天魔大殿,大殿中供奉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其中一千上位魔立有真像!這些真像皆與真正天魔靈犀相牽,飽具靈性,秦吹就借著這些靈犀、靈性,以魔家真念將其中一百零八座點活、入戰。

秦吹的同袍、那些正位魔尊來不了,但他們都聽到了秦錐大咒。一線真靈入人間、入己像,再有忠義天魔所驅入戰來。

魔像斗於法羅漢,便是修為尚未盡復的老天魔惡戰鏡花十七僧中排位第四的妖僧斗花。

僧魔一戰,才開始便告瘋狂……

天漆黑,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羅貓醒了。

羅貓不曉得,一千多年前,有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在同個地方和他做著同樣的差事:春沽城,佑世真君祠管事。這是一份好差事,吃皇糧、鐵飯碗且俸祿優厚,佑世真君人在世界中,他的道不用出家,祠中做事的凡人自也無需出家,能吃肉喝酒,能娶妻生子,甚至去青樓都是被允許的,但一定得給錢,不給錢不成,佑世真君眼裡可揉不得沙子。

羅貓還不曉得的,千多年前那位同名同姓的前輩曾遇到過一件怪事:有妖怪跑來真君祠,神不知鬼不覺的給真君大像換了雙靴子……但是今天羅貓遇到的怪事,比著古時那位羅貓要更駭人得多:

夜色籠罩天地。大殿的長明燈下,羅貓向真君大像默默禱告,無外是求我全家平安,求我母長壽我兒康健一類簡單心愿。之後羅貓起身,忽見前方那尊高大英武的真君巨像眨了下眼睛。

羅貓嚇了一跳,趕忙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大像還是大像,全無變化。羅貓鬆了口氣,當是自己剛睡醒、眼花了吧。可還不等他這一口長氣吐盡,突兀嘎啦啦的巨響傳來,大像皺眉、瞪目,面滿憤怒;大像舉手、投足,一飛衝天!

佑世真君的大像啊,竟衝破大殿,飛身而去,剎那消失於夜空之中!

羅貓嚇呆了,哇呀慘叫一聲跌坐在地,身後有盆水,本來是準備洒掃用的,羅貓就摔進了水盆中,坐濕了屁股。

跌倒的不止羅貓一個,飛走的也不止這一祠的真君大像。

同個時候里,大洪境內東土各地,每一座真君大殿內的人都在怪叫中跌倒;每一座大殿中的真君大像都破殿而去,隱沒夜空……

離山前,一百零八天魔像來得轟轟烈烈,可那尊比著魔像還要更巨大得多的佛陀卻來得悄無聲息,像極了一陣清風,無聲無痕無形無跡,悄然出現在戰場中,甫一現身,便遭業火焚身。

天魔是假的,佛陀卻是真的,大若山嶽,髻法寶衣,神態莊嚴,他到來他端坐他結不動印,他微笑空明——成了自己的佛的佛,還不曾破空去要留在家中料理柴米油鹽繼續陪老師太燒菜的佛,西海鰲渚。

泥犁煉獄不見了。不是不見了,準確說是變小了,鋪展數百里的烈焰地獄變成了一個大些的篝火堆:業火收攏、匯聚,再不去燒別人,只燒鰲渚一人!

泥犁煉獄為逐花所化,煉獄就是逐花,逐花就是業火,但並非妖僧非得要燒死鰲渚不可,而是他不得不燒,或者說鰲渚步入戰場、法隨心咒、一個人「收攏了」、擔下了所有烈焰。

鰲渚說:沖我來。

鰲渚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鰲渚說:我本海中生,玩火的那個和尚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搶。

無色業火不得不湧向鰲渚一人,這是海中大佛的法持!便如秦吹以天魔像對上法羅漢一樣,鰲渚放對妖僧逐花,以真水元魄修成的佛陀不敗身,迎抗純粹泥犁之焰;以柴米油鹽即為宇宙星辰的大須彌心迎戰釋家無垢無凈無相無色的泥犁業火!

且看是火焰燃燒到底無風自熄,還是我這身具龍血的大佛被烤成香噴噴的熟烏龜?鰲渚也沒把握,不過大鰲心中有一念篤定:烤不出香味來,你就死吧……鰲渚獨斗逐花!

鰲渚欲獨斗,妖僧又怎會講規矩,逐花驅火鏖戰鰲渚時候,場中正橫衝直撞的那道空空神雷陡轉方向,狠狠向著鰲渚頭頂斬落!敵人強援已至,先合力誅殺入場人王再滅離山方為取勝之策。

雷空空,雷寂滅,雷為妖僧釋花吞經所化,怒雷破空、斬……就在它斬向鰲渚時,神雷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枚大洞。

空氣破開、一枚黑漆漆洞子,很有些像仙劍綻破的虛空,可是虛空沒有舌頭,神雷前方的洞子里有舌頭,濕漉漉、黏糊糊、盤成一團尖端分岔的舌頭。

蟾蜍的舌頭。

秦吹來了,鰲渚來了,本與他們一同駐守南荒的老蛤又怎能不來。

老蛤來了。又怎能平白看著那道詭怪雷霆去打鰲渚疙里疙瘩的頭而不去理會?南荒老蛤張大嘴巴,一口吞了那雷!

雷入腹,老蛤那雙一閉千年的眼睛陡然瞪大,溜溜圓。旋即她的身軀暴漲,一飛衝天,跳到天上時候普普通通的蛤蟆身形擴展千里浩大!猛漲之後再驟縮,跳上之後再跳下。肚子里的神雷翻騰,老蛤的皮囊也就變成了個皮球,東飛西滾上下翻騰,外人看不到這頭蟄伏無數年頭的蛤蟆巨妖與早已證道成佛的釋花是如何爭鬥的,他們只能看到一頭蛤蟆時大時小滿世界亂沖亂跳……

南方,天魔秦吹、巨妖老蛤、鰲族真佛趕到離山,助戰離山!

有強援到場,馳援離山。手持金色法磬抽奪人魂的妖僧荊花眼色冷了,身形一飄直追老蛤。花字輩十一僧侶中,荊花的戰力居於中下,可他的身法冠絕同伴,只一晃就攔住了攔在了老蛤翻滾的前路上,手中的奪魂法磬揚起,曲指、彈。

手指觸及法磬瞬間,他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長袍、插肩、窄領、劍袖,身著離山劍袍,雙目清澈明亮的青年人,蘇景顯身阻攔荊花。

自不量力,荊花冷笑,不遠處正統攬全局的合鏡忽然變色疾呼:「不可!」

晚了。蘇景出現的恰到好處,正在法磬已被彈動,輕響將出未出時。

法磬響……可這一次哪有輕鳴,只有一聲分金裂石的怪戾銳響,法磬爆碎去!靈寶毀滅、寶主受反噬遭重創,張口鮮血狂噴身體翻滾跌落。

蘇景有許多身份,佑世真君、東天劍尊、離山小師叔、蘇記少東家、天斗劍廬主人等等等等,但其中最威風的那個,莫過神君親封、幽冥阿骨!

抽奪魂魄,是幽冥王駕、大小陰官的老本行,也是神君的老本行。

他是十四王。想要奪他的魂?得先問過閻羅神君的。

神君不在中土,問不到,那就得先問過他身上的王袍。王袍在身時,想要殺掉蘇景不難;但要直接抽他的魂魄離身……也不難,能有瞑目王那般修為就能做到。

以前沒那麼麻煩,王袍雖然認主,但是蘇景的境界淺薄,與袍子的契合很差勁,可他在莫耶雕山數百年,心境一變再變,精進又精進!王袍不問修為只看心境,袍與王,正迅速融合。

不是蘇景多強,是他的袍子惹不起……

荊花強,可就憑他的修為,憑他的法磬,想要生生抽去神君親封的阿骨魂魄,還差三十萬年精修苦練。法磬崩碎,彌天台此行第一個受重創者,妖僧荊花!

就在法磬發出刺耳怪響崩碎去的時候,一聲朗朗大笑忽然自半空響起,岐鳴子猛一拍額頭……想起來了!

不是全部,但最最關鍵的一重、他為何會回來又為何會記憶全失的緣由,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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