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九百三十三章 空來山中人,勢滅月上天

「騷、戚東來,你怎了?」蘇景傳音入密,問戚東來。

虯須大漢今天對敵時候明顯不對勁,修行道上,爭爭鬥斗再平常不過,可是到得現在,戚東來擺明要斬殺肖老太,「月上天」在場修家無數,又豈能善罷甘休。

小小一場爭鬥硬要被戚東來架成一番腥風血雨,可事情起頭是離山娃娃受了欺負、明明與天魔宗全無關係,是以蘇景不能不問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莫名其妙』么?」戚東來反問蘇景,但非密語,而是當著無數修家面前,直接開聲詢問。

得靈犀指引,戚東來魔功大進,得畫兔成活、無中生有無上妙法,不過這靈犀來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本領來得莫名其妙……這是在莫耶時戚東來對蘇景說過的話。

待蘇景點頭後,戚東來閉上了眼睛,下頜微微揚起,語氣里沒法說的古怪:「莫名其妙之後,就是心念躁動,我煩。煩得想殺人啊。」說著,虯須大漢豹眼猛睜,雙目如炬瞪向肖婆婆,再開聲時……他的聲音驟變!再不見媚氣女腔,真正威猛大漢的威猛獅吼:「曉得了?!今日殺你,無緣無由,無仇無恨,沒個狗屁道理,就是老子想殺人!」

字字獅吼,化奔雷沖騰九霄,但轟動未落戚東來忽又展顏一笑,重歸於「媚」,大漢本色只在瞬間流露後就恢複「憎厭」,一笑妖嬈:「肖婆婆救苦救難,來得正好。」

修鍊所致讓戚東來殺心躁動,肖婆婆運氣不好,正正撞上了戚東來的霉頭。但話說回來,事有起因結果,若非肖婆婆倚強凌弱,也不會無緣無故就被戚東來磕住。

不過以魔家弟子的性情,哪會再去細細給人分辨事情經過,來去因果,只看此刻、只看本心。虯須漢想殺肖婆婆,那便足夠!

「對了,還有一事,非得要向諸位做個交代,」戚東來聲音甜甜:「逞凶之人,騷戚東來,此事和離山不存半點牽連,將來諸位要為肖老妹子報仇,找我就是了。」

言辭間已經把肖婆婆看成死人。

老太婆早已怒氣滿心,事到如今就算戚東來要收手她也不肯善罷甘休,心中動咒手上掐訣,三色玉石好劍嗡嗡低鳴。

一旁蘇景也告起身。打殺、結怨、與月上天斗個天翻地覆蘇景全無所懼,就算為了騷人,蘇景把性命搭上也不算白死,只是事情不應該是現在的樣子。

蘇景打算換下戚東來,把這場麻煩接下來……就在此刻,忽然一個女子聲音飄入眾人耳中:「月上天掌宗十五,見過天魔大兄,見過離山蘇先生。」

彷彿金匙輕敲於冰瓶,純凈、空靈之聲。

隨著說話,身著月白長裙的年輕女子顯現半空,裙裾隨風輕擺,女子落足地面。

一見此人,上至西鉤巡視,下至普通教眾,月上天在場所有修家全都手按眉心深深鞠躬,以本教之禮拜迎,所有人口稱「拜見尊者」,人數眾多且未經刻意操練,問禮聲音參差不齊,可問候聲里那份虔誠與欣喜無論如何摻假不來。

十五尊者現身。獨目女子,右眼已瞎,當是久遠前外創所致,但她不遮不擋,就把一隻黑漆漆的「窟窿」裸呈於面。細看五官,十五尊者相貌平平,再少了一隻眼睛,就顯得有些醜陋了。

醜陋,任誰初見此人,都不會覺得她好看。但任誰也不會因為她不好看就對她升起疏離之意,她的長相不好,可她的神情清靜自然,氣意安詳靜謐,不富貴不高高在上,也絕不卑賤不矯揉造作,她在身邊時候……好像家人。

沒太多道理可講,就是家人的感覺,在她面前打噴嚏時候沒來得及捂住嘴巴也無需尷尬、喝嗆了水她來幫你捶背你不會生出謝意只覺理所當然的親人。

十五齣聲打招呼,點到了蘇景之名,蘇景自然還禮,之後微笑道:「尊者來得巧,時間剛剛好。」

事情幾成僵局,眼看就要動手打殺時候她現身了,是巧合還是她本就隱身在側冷眼旁觀?蘇景懶得追究,點到一句就是了。

若十五早都匿藏在場,事先蘇景卻未能察覺……未能察覺又怎樣,道法萬千各有精彩,會藏的不一定就能打,能打的死在不能打的手中更多到數不過來,今日蘇景眼界何其高遠,早都不局限在一法一術這些小小關節上了。

戚東來依舊那副德行,也對十五唱了個禮,跟著笑道:「剛好,十五尊者可以和西鉤巡使見上最後一面,有話交代還請趁早。」

話音未落,忽聞連串冷笑聲音,天邊雲駕急急,又有三位月上天信徒縱雲趕到,人數少,但個個如肖婆婆一般,把境界修到了巔頂,跨入逍遙問的頂尖大修,何須介紹身份,一看便知這三人的身份與肖婆婆相若,為一方巡天使者。

不等縱雲趕來、作聲冷笑之人開口,十五尊者就擺了擺手,不讓屬下出聲,她自己也不理會蘇景,徑自對戚東來道:「剛剛先生說過,今日逞凶之人為閣下,與離山全無干係。」

戚東來點頭,同時對欲開口的蘇景搖頭笑道:「想來十五尊者還有後話,騷人想聽聽她怎麼說。」

果然,十五繼續道:「嗯,與離山沒關係……十五想再問先生:你欲斬我西鉤巡使,此事與空來山天魔宗有關係么?」

戚東來要殺人,是他自己的殺心動蕩,此舉與空來山無關。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天魔宗掌門大師兄,他是空來山的人。

事無關,人卻脫不開干係。

戚東來不置可否,直追主題:「尊者究竟想告訴騷人什麼,不妨直說吧。」

「不行的。我想說的就是這句話:戚先生,你這樣不行的。」十五尊者搖頭:「以我所知,先生雖有天魔大兄之名,但在空來山上……認同先生之人不是很多。」

戚東來哈哈一笑:「尊者客氣了,不用給我留面子,什麼不是很多,是根本沒有!」笑聲媚,但無喜無怒,說起「無人認同自己」,他只是講一樁實情。

十五尊者微笑恬靜,岔開話題:「六十年前遊歷北方時候,十五有幸結識空來山大魔君蚩秀先生,得魔君賞識結下一段交誼……六十年前那場遊歷,十五得遇兩件至幸事情,其一便是在北地結交魔君。得遇知己,此生一快。」

話說到此,月上天信徒中有人發問,滿是期待的語氣:「尊者六十年前遇到的另件幸運事又是什麼?」

發問者,三疊大寺五短身材五長羅漢。

十五一笑:「另件事就是在西海遇到不出世的大德高僧,五長大師。」

五長大師心滿意足,樂不可支:「和那蚩秀相提並論,稍有遺憾,但所謂抱殘守缺……阿彌陀佛就是了。尊者繼續說,繼續說,不用理會我。」

十五轉目,再望戚東來,素手翻開亮出一物:「魔君厚贈,十五從不敢離身,戚先生可認得此物。」

一面小小的鏡子,戚東來自是識得此物,只點頭未出聲。

十五尊者繼續笑道:「那就請戚先生稍待,十五這就喚請魔君,向他問個:公道。」言罷指上祭起一點靈光,向著銅鏡按去。

一旁蘇景微微皺眉……十五得蚩秀相贈隨時可喚來魔君的寶物,足見雙方交情不淺。今天雙方喊打喊殺事情不小,可再大的事情沒發生又算得個屁。原來兩宗門主有交情,這是大好事,擺明開來說個清楚,未必勸不退戚東來,今天事情作罷豈不是好,留下三分餘地日後好相見。

但十五不作半句勸解,直接就喚蚩秀前來相見。若是其他天魔弟子還好,偏偏在此惹是生非的是戚東來,以他在空來山的人緣,以他在魔家弟子中的地位,蚩秀到場後會怎樣何須猜測。魔君必會斥責戚東來。

事情沒有對錯之分,既然戚東來說出「不共戴天」四字,就不要怪十五尊者不留餘地,這一重沒什麼可說,只是蘇景今日見到十五行事,全無傳說中「溫婉柔善、不爭於世」之意。

吃准了戚東來的人緣,用魔君治他一個笑話來給天下看,這位十五尊者為人如何姑且不論,手段總是狠辣的。

修了憎厭魔,戚東來就不好面子了,但這個面子栽得未免太狠,至少蘇景是看不過的,開口欲言,仍想把此事架回到自己身上,可是不等他開口、出面,戚東來就對蘇景搖搖頭,語氣漠然:「鏡在她手上,她喚我師弟,是她與師弟之間的淵源;師弟到場,如何對我又是我天魔宗的門務,與離山、與你無關。」

說話功夫里,獨目女子手中銅鏡玄光綻放開來,片刻後光芒散去,蚩秀已然現身場內。並非蚩秀本人,是他的一道影身封印鏡內,被喚醒後影身與本尊靈犀勾連,真人不曾到場但執法問責與本尊無異。

蚩秀先看戚東來,微皺眉,全不掩飾自己對師兄的厭惡,隨後他又看了戚東來插旗的那面「占城魔旗」一眼,冷哂,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做師弟的不和師兄打招呼,倒是對蘇景點了點頭,最後蚩秀望向十五,面上微笑浮現:「尊者,好久不曾相見了。今日喚我何事,力所能及絕不敢辭。」

十五斂衽、仔細施禮和問禮,隨即微笑道:「打擾魔君清修,十五誠惶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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