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撥弦,又三盅 第八百七十八章 再攀浮城,兵敗山倒

太久未見天地了,金衣女子殺滅天理影身後用力伸了個懶腰,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回頭看看浮城瞑目天都,這一圈看夠了,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蘇景身上。

桀驁女子依舊桀驁,但她望向蘇景的目光里,少了那份猛禽看食物的獨特神情,也不似有什麼恨意。赤目邁步,擋在了蘇景身前,對著女子揮手:「陽三郎,好久不見,你還沒死啊?」

話說完,想一想,赤目又覺得味道不對頭,後半句換過措辭重說:「你還活著啊?」

陽三郎一直活著。

當年中土幽冥西仙亭惡戰中,陽三郎襲殺蘇景,結果「進補不成」反倒被小金烏元神與骨金烏「合謀奪舍」,一身法力歸入蘇景的小乾坤,她只剩一縷殘魂,沉睡於蘇景洞天內。

一晃幾百年下來,蘇景非但沒殺她,反還以自身修為「反哺」於陽三郎,只因蘇景覺得:欠了她一個公道。

蘇景不欠,但陸角欠。

陸角欠就是離山光明頂欠,蘇景是光明頂傳人,這個公道他要還。

因涉及師尊陸角,滋養陽三郎殘魂的事情蘇景沒和旁人說,即便三屍、不聽等人也不曉得。

陽三郎的神智始終不曾復甦,但殘魂沉睡中仍有神物本能,受蘇景的陽火純元滋補,於沉睡中陽三郎重新凝聚魂靈魄力,法身無法重煉,不過她的神魂漸漸強大起來。

到得馭人萬年大祭前夕,蘇景做第九境如意胎的修持,行功至關鍵時候他的小金烏舍卻骨身、以真魂入識海相助主人,完成結胎。那不多就是那個時候,陽三郎醒來了。

小金烏涅槃去,陽三郎蘇醒來,這倒不是巧合,所謂天無二日,小金烏在時,即便它無意為難陽三郎,可實際里它只要存在,就會壓制陽三郎的氣意,讓她難以蘇醒。

大半年前,陽三郎醒了,前生如何、前生的前生如何,所有前塵往事她盡數記起,但她已經成為蘇景修為的一部分,若蘇景願意的話她可以獨立出去,但即便她獨立,也永遠無法傷害「主人」,就好像樹葉不可能傷害樹榦一樣,規則為天塹,金烏也無法跨越。

陽三郎與蘇景不單單是同命共生的關係,而是從進補、奪舍變成了因他而生、因他開智……就算陽三郎不想活了,也沒辦法與蘇景同歸於盡。

在她初醒後,蘇景曾投影一道神識入小乾坤,與她有過一番長談,當時陽三郎皺眉垂首、沉吟好久,好一陣子過去她抬起頭,打了個哈欠:我還困,再睡會,你別理我。

大姑娘要睡覺,小師叔只好迴避,一晃半年多過去,蘇景殺入馭界幽冥,屠陰兵闖大陣斗冥王拔天牙,拼出一身重傷的時候,陽三郎這一覺終於睡醒,看蘇景傷得那麼重,陽三郎很快樂的樣子:蘇景,我有神奇之術、能讓你在重傷下戰力暴漲;也是凶戾之術,將來反噬你未必撐得過去,你可要修習?以你身基,三天可修成。

一張帛絹上,小字密密麻麻記載了不知多少陽火法術,遠未學全,但蘇景都大概瀏覽過,從未見到有「受反噬以換戰力」的邪門法術,聞言愣了下。

陽三郎似是知道蘇景在想什麼,下頜揚起重現桀驁之態:我這法術是金烏天衍之術,為神物與生俱來的靈妙術,豈能見於人間的修法典籍。

蘇景眼睛亮了:好!

如此痛快答應,倒讓陽三郎詫異起來:不問反噬如何,不問得力幾何,直接就答應了?

蘇景答道:都是要問的,請你傳術時候再問不遲。我倒是更奇怪另一件事……說到這裡時候,他略顯遲疑。

陽三郎冷笑起來:想問有此奇術,為何西仙亭時我未施展?

蘇景笑,半開心半奉承:與仙禽神物說話,果然再暢快不過!

陽三郎一哂,不矯情,給出答案:我肉身不再,憑法魄無法施展此術。再就是你那師父,修為如何姑且不論,但他把「金烏善戰」四字修到了人間極致,戰中火候拿捏、機會把握得奇准,我卻初出茅廬未經風雨……那場惡戰里,不等我施展「凌天」之法,他就搶先一步將我降伏。

解釋過後開始傳術。

這之後就有了蘇景棲身「千丘山」僻靜谷地閉關三日,幸得沉冤郎與損煞僧及時回歸、駐守,又有了葉非的神劍相助,否則蘇景得不來三日清靜,也修不成陽三郎傳下的奇術。

三天修成一樁神奇法術,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此法是「金烏」親自傳授,重在心中靈機一點,而非如何行氣破障,更要緊的是蘇景自己也有一頭小金烏元神,自此而論他也算得一頭金烏,是以修習這道「凌天邪術」異常順暢,三天成功。

至於一向性情剛烈的陽三郎忽然發善心來給自己傳術,她究竟按了什麼心思,蘇景沒去多想,他只曉得今日境地里,他用得著這門「凌天邪術」,這便足夠了。

剛剛對抗影身時候,蘇景難抗敵人強大力量,陽三郎終於出手。當知墨巨靈一脈功法、體魄的敵人,絕非只屠晚一個,金烏、陽火本就是墨色的天敵。

陽三郎貴是金烏,即便沒了身體,她的魂魄也是金烏真魂。論修為和力量,她遠遠不是天理的對手,但她要對付的並非天理,而是「影子」。金烏真魂、太陽精魄,至光至明的本髓,對上一道「影子」,真正剋星!

……

未理會赤目的招呼,陽三郎一言不發,人在半空輕輕旋轉起來,窈窕身姿盡顯,很快又再遁化金光、鑽回了蘇景眉心。

拈花和赤目有心再問蘇景幾句,不過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殘劍,打從心底升出一聲慘叫,撒腿跑向斷劍掉落處……劍折,無可重續,兩位矮神君一個心疼得捶胸頓足,一個憤恨得跳腳大罵。

可罵得再如何響亮,三千丈天上的瞑目天都也掉不下一塊磚來,赤目也覺得這麼罵沒什麼意思了,拈花最懂兄弟的心思,從地下扣出塊石頭遞過去,拈花把拳頭大的石頭接在手裡,狠狠扔上天去打城樓上的琉璃瓦:「百年之內,必將此城光復,裡面的黑子聽好……咱們走著瞧!」

赤目的響亮罵聲,何異退堂鼓……不是矮子差勁,不是他們不敢打,實在是這一仗沒法打。

蘇景轉頭望向葉非:「你怎麼說?」

葉非正從袖中取出一把又一把香灰樣的塵粉、往自己被打穿的心口裡塞,聽到蘇景之問,他嘿嘿嘿地笑了,戾氣十足、兇殘十足:「那個天理厲害啊……伸出一隻手就追得你上天入地、喚出一道影就把你我都打殘,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這麼兇猛,站出來揮揮手就能把咱們打得魂飛魄散,為何不捨得顯身?這事我得當面問問他。」

這便是關鍵所在了。

天理的本事大得上了天,為何不現身。若連這一重都看不破,葉非也沒資格做離山叛徒了。

戾笑、說話,牽動氣息引出傷疼,葉非面上筋肉有些扭曲,喘息了幾聲後他繼續對蘇景道:「你是走是留,是接著打還是等寶庫,我不管,但我等會再上浮城。」

在葉非眼中,此戰已經和蘇景沒關係了:我被人打穿心口,吃大虧!懶得去管身邊同伴如何,反正這個仇我得報。

蘇景靠在童棺上喘息粗重,兩片肺葉似是變成了破風箱,隨他喘息呼呼的嗡響:「我也不走,歇會……再接著上去!」

這答案對葉非不算意外,連番接觸到現在,蘇景是個什麼性情他大概了解,但「不意外」並不妨礙葉非的輕蔑之意:「正道中人啊,個個都會喊上幾句響亮口號,離山弟子更算得其中翹楚。平時聽你喊上幾句倒也不覺什麼,但這次,你的話實在太沒味了……強提修為的邪術盡施完了,反噬就快來了吧……歇會接著上去?」

葉非蔑笑,在他看來蘇景已經完了,就算不是等死,至少這場戰事沒他的份了。

蘇景沒力氣說太多話,勉強道:「歇會……歇會再說,差不多一盞茶吧……這門法術和你想的不太一樣。」說完不再開口,斜依童棺閉目養神。葉非在傷口中填滿「香灰」後也開始靜心行氣,盡量、儘快平息體內真氣躁動。

墨巨靈那邊暫時沒了動靜。

拈花和赤目走到蘇景面前,小聲問:「蘇鏘鏘,咱真要接著攻城?」

蘇景未開口,只是點點頭,虛弱無力,卻又堅定無比。他不曉得天理與槊妖究竟盤算什麼,可他明白,無論什麼圖謀,現在若不能及時破掉,將來怕是再沒機會!

兩個矮子對望一眼,心意相通無需多言,拈花招手喚來一個損煞僧、赤目小心翼翼撤走自己的童棺,那位損煞僧及時近身,代替了童棺讓蘇景依靠。

兩柄斷劍收入童棺內,赤目一聲呼哨,小小童棺載上兩位矮神君,翅膀扇動扶搖而上。

墨巨靈想拖時間,可蘇景無力葉非重傷全都無力再戰,既然如此,兩個矮子勉為其難……攻城去。

見過黑手與影身的本領,拈花赤目萌生退意不假,但蘇景執意要打,他們就捨命陪君子了,攻城去。

只是拈花、赤目自己都沒想到的,這次飛起、入城,一直到跳進了瞑目天都城樓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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